斗法、斗法、斗法……
乾坤尺操控乾坤,遁法發揮到極致,心神調運、歸于本體,全力推算救人的最穩妥手段。
在周遭那些妖族大能趕來之前,將眼前這個蝎子精、這只三頭妖虎擊潰,救出師父和木公!
師父他!
人影交錯,乾坤尺動蕩之間,李長壽心底豁然一驚。
自己,這是怎么了?
道心不斷輕震,李長壽身形不停,卻主動在妖虎側旁疾退數十丈。
乾坤尺輕輕晃動,身形接連閃爍,將那戴著純白色面甲、分不出男女的蝎子精遠遠甩開。
李長壽俯沖前行,掌心雷光綻放,漫天雷幕從四面八方砸向那頭妖虎,妖虎雙翅涌出道道血芒,將自身包裹在血光中,抵擋雷霆。
雷遁!
李長壽遁入雷光之中,提著乾坤尺再次沖向這頭體型龐大的妖虎。
但道心之中,卻陷入了巨大的困惑。
他怎么……就上頭了?
師父必須救,但自己獨自前來北洲并不是最穩妥、最高明的選項,此時如此激烈斗法,反而更容易將師父置于險地。
若平時的自己,冒出的念頭哪怕不是‘轉移注意力’、對妖族施壓,也應找來幾位高手同行……
趙大爺與云霄仙子,本就在這場大劫的應劫名單上,自己不想讓他們出手,那也可以找黃龍真人、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這種,原本大劫中沒出事的高手……
大不了就是許以重利。
以人教圣人弟子的身份去請他們出手,他們又如何會拒絕?
為何自己冒出請人幫忙這個念頭時,會因趙大爺和云霄仙子,掐斷了這個思路?
有問題……
商部落崛起,劫運突然降臨,師父的突然外出,自己在阻攔師父時,心底突然泛起的不以為然和自滿。
當時自己心底的想法,竟是‘就是去天庭而已’。
而、而已?
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
遁在雷光中,乾坤尺不斷前攻,后方那頭上古老蝎子的攻勢,完全被李長壽用遁法甩在了身后。
激烈的斗法中,李長壽在思索、在反思,在找尋著自己異常的來源。
但不管如何反思,他此時已是一時上頭追到了此處,即將陷入上古妖族大能的圍攻中,這是無法更改的局面。
自己似乎,被什么影響到了;
此時,道軀元神在與妖族大能斗法,但心神最深處,卻在跟某種未知的存在博弈。
李長壽的警惕性,拉到了最高點!
女媧圣人那略有些不以為然的嗓音,似乎還在他心底盤旋:
那人已成了天道演變不可或缺的一環。
天道、劫運、浪前輩……
驀然間,李長壽想到了云霄仙子,這算是他比較了解的,她溫柔如水、溫婉可人,對圣人充滿了敬畏,可大劫時她還是下場、與兩個妹妹一同對圣人出手了。
天地生靈,皆在天道之中。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截教教義便是截取一線生機。
一線……
生機……
激烈的斗法中,李長壽此時已是完全明白了!
他此前眼皮輕跳,并非是因為感應到了劫運——他修為境界遠不如白澤,白澤還需要去推算才能感應到劫運,自己如何能提前感應?
當時眼皮跳、心底泛起絲絲危險的氣息,是天道對自己下手了!
或者說,天道老爺要用他在大劫中做點什么!
頭疼。
自己此時看似是在跟妖族大能斗法,實際上是在跟大劫對抗,雖然這種對抗并不算激烈,但從這個角度去推斷……
木公八成是救不回來。
不,不能如此斷定,這有可能還是被劫運干擾后產生的想法。
哪怕這一波是師父要應劫的可能性再低,都不能忽略這個可能性;
還有可能,天道早已發現自己要在封神大劫中撈人,用師父做引子,接妖族之手搞掉自己!
此時的底線就是自保與救師父,保住這個底線再去想救木公之事。
不然,誰都救不了。
但,如何救?
要跟大劫對抗,不,不對,大劫是天道推動,這是自己所無法抵抗的,砍上去就是螳臂當車……
要跟影響自己的那股力量較量,要看到大劫的底線以及‘彈性空間’,在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找到解決方法。
還好……
自己早已做了準備。
在謀算封神大劫時,早已考慮過這般情形。
曾記得他對靈娥數百次的教導:
所謂底牌,便是關鍵時刻拿出來能逆轉形勢的手段。
而這般手段,他從來不缺!
咻——
刺耳的急嘯聲在耳旁炸響!
在李長壽釋放雷光的間隔,那一把先天靈寶級的銀白色梭子再現,朝李長壽面門襲來。
李長壽身形此時正是在仰躺的姿勢,頭頂玄黃塔撒落道道七彩霞光,玄黃氣息嚴嚴實實地將李長壽包裹了起來。
塔爺那優哉游哉的嗓音,在李長壽心底響起:
“小徒弟放手干,能及時醒悟足以當老爺的弟子,這就是你拜師前最后的試煉。”
明顯,塔爺在提醒自己,肯定自己的思路。
謝塔爺!
李長壽深吸一口氣,根本不去管側旁襲來的梭子,閉上雙眼。
心神世界,驟然摁下了暫停鍵。
歲月長河的一個瞬間,正在李長壽心底無限拉伸。
天庭水神府、玉帝王母歷劫身處、商部落處、海神廟各處、小瓊峰處、山門周遭、四海龍宮附近、地府酆都城附近、血海邊緣、天涯海角附近、北俱蘆洲邊界附近……
云霄仙子的閨閣、靈娥的袖口、有琴玄雅的梳妝臺前……
全體紙道人,瞬間暫停元神之力波動!
恰好,這妖虎口中的兩只金仙境紙道人與李長壽心神關聯十分微弱,此時并不影響李長壽施展出這般……神通?
說不上神通,不過是李長壽為了應對這般‘劫運攻心’的情形下,開發出的一點小技巧。
靈臺處,李長壽仿佛墜入了一片安寧的世界,一道道源于他自身的身影,或近或遠、或高或低,出現在了四面八方、一切方位……
生,老,病,死。
喜,怒,哀,樂。
無數嗓音在重合,在交織,化作了陣陣誦經聲,響徹李長壽道心!
心神歸一。
無物唯我。
道自恒生。
寂靜空明。
一點水藍色的光亮,自李長壽元神額頭綻放,瞬間席卷靈臺各處,讓道心無比寧靜,無比安然。
底牌:空明道心!
看到了!
李長壽在這一片水藍光芒之外,看到了那如同蛛絲一般,貼在了自己道心、貼在太極圖道韻之外的一絲絲黑氣。
這是大劫劫運在他心神中的具象。
但此時李長壽心底沒有任何波動,平靜地睜開雙眼,此刻的他……
莫得感情。
神通空明道心發動,李長壽眼中的天地驟然有了變化,原本極速射來的銀白梭子,在他感知中變得慢了幾分……
仙識此前就捕捉到的、那些正趕往此處且即將沖到的妖族大能們,此刻在瘴氣的隔絕下,化作一團團各色光斑,再有一兩個呼吸就要沖到此地。
這,已是決勝之機!
空明道心運轉,李長壽心神推演出七種可能、八種手段、九個方案,又在其中捕捉出最穩的計劃。
乾坤尺輕輕一點,李長壽面容之前、那玄黃氣息隔絕之外,乾坤出現了三尺的空洞。
神通:乾坤小挪移。
借著先天靈寶·強乾坤尺,李長壽施展其挪物的手段竟是如此流暢,簡直絲絲順滑!
那銀白梭子憑空出現在了妖虎撐開的血幕中,就在那妖虎居中的大腦袋前。
李長壽推斷中,這般梭子無比迅疾,之所以其收束乾坤、放毒的間隔無比短,很可能就是這兩個‘功能’被那上古老蝎子精煉制成了‘一個’。
天地萬物都是均衡的,除卻先天至寶之外,不可能存在完美,寶物是這般,寶物的‘功能’也是這般。
如此煉制,固然是讓偷襲的過程變得一氣呵成,但有個絕對的弱點——
無法中止寶物爆發。
就如此時!
那銀白梭子被李長壽和乾坤尺挪移到了妖虎面前,爆發出了漫天白光又瞬間收束,電光火石間放出了能輕易麻痹金仙的劇毒……
這種毒應該是來自這只蝎子精本身,不過這并不重要。
李長壽在施展小挪移后,身形再次一閃,極力遠離蝎子精,自雙袖之中竄出兩道流光,沖向高空。
被流光包裹著的紙人齊齊“哈”了聲,背上的‘雙肩背包’中,出更多流光……
宛若節日煙花那般,直接炸出漫天!
空明道心,心力拉滿!
數十名背著雙肩包的紙道人,化作了數十道身影;他們又三四組隊,將各自仙力迅速匯聚,點燃了八名紙道人身上貼著的紙道人,同時啟動了八套地煞靈爆大陣!
真當那一晃而過的‘于是,XX年后’,他李長壽什么都不做的?
感謝圣母娘娘送的先天普通靈樹!
這些地煞靈爆大陣不過是為了阻敵,李長壽的空明道心將九成九的心神分出去,用來操控紙道人爆發。
但剩下的一分心神,足以支撐斗法。
再看妖虎處!
那只梭子爆發,三頭妖虎居中頭顱立刻垂下,大片虎皮被毒焚燒,虎軀在瘋狂震顫。
右側頭顱痛苦地吼叫著、呼喊著,它雖有三頭,但并非有三個元神,此刻近乎被同伴的法寶弄成重傷!
李長壽握著乾坤尺沖來,背后留下一連串殘影,似是有分身之法,同時出現在這妖虎的腹部、頭頂、背部、尾部……
乾坤尺不斷向前輕點,數十處‘黑洞’悄然出現,乾坤出現扭曲,這頭妖虎龐大的身軀被拉伸、壓縮,彎彎曲曲如長蛇般。
正此時!
遠處,天地間出現了八顆閃耀的光球,八處靈爆同時爆發,將馳援此地的妖族大能,暫時阻擋在外!
近處……
妖虎左側頭顱的左眼突然瞪圓,其內滿是驚恐。
李長壽頭頂玄黃塔、手握乾坤尺,徑直出現在妖虎左側頭顱前,乾坤尺綻出道道青藍色流光,狠狠斬在這妖虎的脖頸上。
重尺無鋒,卻可斬斷乾坤!
“開!”
李長壽一聲大喝,渾身仙力涌入乾坤尺,而一直是文雅、吵架都帶著溫柔的乾坤尺,在李長壽心底爆起了塔爺口味的粗話。
一尺斬落,妖虎左側頭顱脖頸突然裂開,‘傷口’就是黑洞洞的乾坤斷層!
急促破空聲從后趕來,那蝎子精再次沖來,李長壽身形一閃輕松躲過蝎子精的襲殺,手中綻出道道雷霆,朝妖虎剛要開始下墜的左頭顱砸去。
只差一步了……
救師父,撈木公。
雷霆避開妖虎口部,李長壽施展雷遁,急急向前,只需要瞬息,他就將出現在虎頭緊閉的大嘴旁,用左手的一拳崩碎妖虎之齒,救出師父與木公!
道心輕輕一震,塔爺一聲小心。
背后,那段通過乾坤共振傳到了自己耳中的嗓音,帶著怒,帶著恨!
“請,寶貝轉身!”
一束白光極快地斬入雷霆!
片刻前。
且說白澤一路疾馳,穿云過霧,很快趕到東勝神洲與北俱蘆洲的邊界,闖入了北俱蘆洲那濃濃的瘴氣中。
現在的他……
慌,很慌。
接到李長壽傳聲,言說‘師父和木公被妖族挾持’,白澤心底就是一咯噔,冒出的想法也是異常真實:
水神會不會以為他是叛徒?
自己感應齊源道友的命途時,真的是感覺到,齊源道友前面是吉運啊!
而且是大機緣,一飛沖天、福如東海的那種!
嘶——
莫非是濁仙命薄、消受不起?
還是自己的神通被天機影響過深,從而得出了相反的判斷?
這不應該,不能夠啊!
自己此前就是憑借‘趨吉避兇’躲避大劫,自大劫中全身而退。
白澤糾結中,心底輕輕一嘆。
最初從遠處看水神,覺得水神善智善謀、手段狠絕,擅平衡度勢,乃是一等一的‘二天帝’料子。
但走到了水神大人身邊,跟水神相交許久,才發現……
這家伙心臟是臟了點,卻并非完全的心狠手辣,起碼對人族、對親友、對身周好友,這水神頗為友善。
水神如今在道門中的位置,其實有一絲絲的尷尬。
他是太清圣人看中的好苗子,只差太清觀一拜,就能成為最強圣人的親傳弟子;
但尷尬就尷尬在,水神還有個從小養他到大的師父齊源,這齊源還差不多算是最弱的仙人,當代濁仙。
而且有水神在,可能還是濁仙第一人。
一般來說,像是齊源老道這般挺普通的煉氣士,絕對培養不出水神這般弟子。
——靈娥更是如此,她完全就是水神大人培養出來的,行事風格逐漸朝著自家師兄靠攏。
水神本就有師父,此時再被太清圣人收為弟子,那這事萬一傳出去……
哇,最強圣人跟濁仙搶徒弟?
雖然沒人敢如此非議,但還真就是這么個事。
根據白澤對水神的了解,此時水神應該已有分身跪在圣人畫像前,但圣人老爺應該不會直接出手救一名濁仙,這著實于理不合……
再寵也不是這么寵的。
此時水神有點急躁,一人就沖去了北洲境內,那里可是有上古一群老妖物躲著,有幾只妖獸是當年妖帝的追隨者,實力不弱于十大妖帥。
水神雖有天地玄黃玲瓏寶塔護身,但根據水神與陸壓的一戰來判斷,水神本身修為境界應該還沒入大羅境,若被對方圍攻,那怕是也要遇麻煩。
很容易就變成一個無法攻破但也無法移動的山岳。
轟隆隆——
天地乾坤如鼓,萬毒嘶吼如瘋。
瘴云中的那些生靈,此刻都在瘋狂逃竄,生靈之恐慌投放在了白澤的心底。
前方,方圓十萬里。
北洲那經年不散、厚重如山的瘴氣云,此刻宛若狂風驟雨中的大海,不斷翻涌、不斷震蕩!
白澤已化作本體,雙目中運轉層層水色波痕、頭頂的三根長羽閃爍著微弱的毫光,他看到了在動蕩的最核心之地。
那里是北洲原本瘴氣最濃郁之地,此刻竟……
天清地明!
蔚藍的天空下,太陽星的光芒竟有些刺眼,天空之中有一層一層的‘云圈’。
十六只體型龐大的妖獸,在那片瘴氣云的缺口外圍沖向其內,而其內……
白澤瞳孔一縮。
他剛好看到了施展雷遁的李長壽,被一道白光打出了雷霆,看到了那離著李長壽不過百丈的、虎妖被斬斷的頭顱……
一只環繞著白色火焰的金烏,帶著聲聲音爆、帶著乾坤層層褶皺,極快地穿透那虎妖頭顱!
“陸壓你敢。”
李長壽清冷的一聲低喝,身形朝著下方撲去,但一口大印自虎妖頭顱處砸來,轉眼化作數百丈高,將李長壽硬生生地‘擠飛’。
妖帝印璽!
“哈哈哈哈哈!”
陸壓道人那快意且得意的大笑聲,自大印之后傳來,陸壓的一只金烏爪,強行將已被毒昏且重傷的木公抓出。
看著那兩只紙道人,陸壓目中戾氣一閃而過、道心之中,泛起了一點瘋狂的破壞之念。
張嘴,陸壓火舌之后,醞釀出一口威力極強的太陽真炎!
李長壽雙目瞪圓,乾坤尺直接砸在妖帝印璽上,雖因修為境界所限,他無法發揮出乾坤尺真正的威力,卻勉強將妖帝印璽掀飛。
他見到了,陸壓的本體三足金烏,張嘴對準自己那兩只……
兩只此刻剛恢復聯系、卻無法動彈的紙道人!
陸壓的鳥目,倒映著李長壽的身形,其內滿是戲謔。
陸壓應是不知的,那兩只紙道人的袖中有什么……
只是一瞬、只是一息!
遠處的白澤此刻已想到了什么,身形瘋狂前沖,嗓音通過仙識,在陸壓耳旁炸響:
竟是那般惶急,竟是那般著慌。
“住手!你就算殺了木公也不要碰那兩個化……”
呼——
白色火焰爆發,一只紙道人做出用力拋擲的動作,在最短的時間、用最明確的判斷,將獸皮袋扔出……
但太陽真炎來的太快,僅是一只淺淺的火焰花朵,就將百靈獸皮袋卷住,舔破。
其內現出一名老道的身影……
濁仙,真仙境……
這老道身周涌出道道亮光,那是李長壽給師父留下的防護靈寶,但被太陽真炎直接破掉。
老道袖中飛出的人字紙道人,只是爆發出仙力,就已被火焰擊潰。
轉眼,老道被太陽真炎包裹,比那紙道人燃的還要快些……
這畢竟,是金烏一族的本源神通啊。
但李長壽留下的這些后手,為師父多爭取了一瞬的機會,多了一次開口的機會。
老道先是錯愕,抬頭就看到了李長壽瘋狂沖來、距離自己已不過十丈的身影,不顧渾身劇痛、不顧自己將毀滅的驚恐,只是急地大喊:
“快走!不要過……來……”
火焰吞沒老道面容,扯碎老道元神,極高的溫度,將老道那不堪一擊的道軀稍微灰燼。
李長壽撲到、撲空,那張開的左手,抓住了一把細細的灰燼……
師父……
師……
空白,寂靜。
李長壽愣愣地站在那,因空明道心壓制了七情六欲,此刻他心底不斷盤旋著那一幕幕畫面……
眼角一滴眼淚慢慢滑落。
嘴角有一絲血跡淺淺的溢出。
心底像是有一把刀在滑動,在切割……
像是在夢中醒來一般,李長壽看向了已飛去遠處的陸壓,看到了那些圍來的龐大妖獸,帶著些微顫音……
“你、你殺了他?”
陸壓眉頭緊皺,淡然道:“是又如……”
“你殺了他。”
李長壽閉上雙眼,緩緩呼出一口氣,睜開雙眼,那眸中滿是血絲,那眼底涌動著一股陸壓看不懂的憤怒。
遠處飛來的白澤,下意識停步在了千里之外。
兇險。
無比巨大的兇險!
白澤渾身毛發乍起,自身神通瘋狂示警,隨之苦笑了一聲,閉目長嘆。
妖族,徹底完了。
“你殺了他!”
李長壽的聲音變得無比渾厚。
陸壓剛要說什么,卻見李長壽身周神光涌動,背后緩緩浮現出了一只畫卷。
畫卷張開,天地驟然變得黯淡!
畫中呈現出日月星辰,呈現出繁華的凡俗,呈現出連綿的仙山、幽靜的云朵、高聳的宮殿。
只是一幅六尺長的畫卷,其上仿佛只有云霧,但云霧中,在演繹眾生,在演繹天地,在演繹萬物與萬靈之關聯。
人神鬼,妖靈魔。
畫卷輕輕晃動,一股浩瀚、晦澀、繁復、至簡的道韻,將還在猶豫是否要試試打掉玄黃塔的陸壓與十六頭上古巨妖,卷入其中。
只是一瞬,李長壽低頭噴了口血,渾身出現微弱毫光。
他燃起了元神之力。
如煉氣士拼死一搏時才有的那般,燃起元神之力,注定要元氣大損的燃起了元神之力。
底牌:道。
‘陸壓。
對你,我就不該幾次圖穩,就不該去想著,你是大劫應劫者之一會有天道庇護,就不該等萬分把握……’
突然,李長壽抬起左手,掌心有微微光亮涌動。
那冰冷、空寂、沒有任何情感的嗓音,響徹各處。
衡。”
一束黑光自李長壽身后浮現,直接消失不見,像是有天道之力詭異地出現,但又跟天道之力完全不同,將十六頭妖獸以及陸壓直接包裹其中。
瞬間,這些妖獸像是被封印了般,身軀驟然縮小,自身修為境界莫名消失大半!
陸壓化作人形,渾身輕顫,恢復了少年面容,滿是錯愕地看著李長壽……
但隨之,這錯愕消失不見,他將木公扔去遠處,就與身旁的那些妖獸一般,陷入了無邊的憤怒,眼底滿是殺意,幾乎要將李長壽吞噬。
這是李長壽平衡給它們的憤怒!
李長壽面容上的偽裝消失不見,恢復了那青年道者的本初模樣。
咔、咔咔……
細微的破碎聲接連從李長壽體內傳出,他站在空中,笑容中滿是苦澀。
師父,你都不知弟子成的是什么道。
師父,你都不知……
李長壽抬手點在心口,一縷縷七彩斑斕的道韻,凝成了漆黑的、蛛網般劫運,對著陸壓輕輕一點。
一縷黑氣纏繞在陸壓元神之上,讓陸壓更為憤怒。
空明道心,自碎。
‘引劫運入我,降劫運入你。
陸壓。
或許以前不死不休,是因立場、是因利益,是因防患于未然。
但今日……
我,就是你的劫!’
那張寶圖簌簌作響,水藍色道韻不斷沖刷著這片天地,那陸壓與十六名高手齊齊怒吼,對著李長壽瘋了一般撲來。
李長壽長發飄舞、道袍咧咧,玄黃塔沉入頭頂,罩住元神,左眼冰藍是因道之顯、右眼血紅是心底那再無法壓抑的殺意。
大禹治水圖,現;
水神寶器皂武旗,現;
手握乾坤尺,一步斷天穹!
“死!”
突然間!
西南方向出現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對著李長壽道韻籠罩的千里范圍抓來。
又有一聲輕嘆飄蕩在九天之上。
高空中,一名老道盤坐在蒲團上現出身形,那蒲團之下有水火太極之相。
老道面容枯槁、似乎毫無道行在身,雙目也沒什么精神,抬起左手時,寬大的袖子隨風飄舞,指尖輕輕一彈。
那只遮天蔽日、直徑超過數千里的大手竟轉眼崩碎,消于無形。
老道有些費力地開口,抬眼看向了那大手襲來的方向,淡淡的嗓音卻給人驚雷炸響的沖擊……
“滾。”
西南方,隔了不知多遠,托著寶樹的老道渾身震顫,卻不敢與九天之上的老道目光對視,低頭道了句:
“師兄,得罪。”
而后轉身離去,消失無蹤。
九天之上的老道再無任何表示,低頭看向了下方的大戰。
世間一切于老道仿佛如過眼云煙,天地大道與他宛若毫無關聯,他坐在那便是道,一根發絲便可演繹無邊真意。
老道并未多管,就這般靜靜看著,看著下方李長壽如瘋魔一般,用乾坤尺砸碎妖獸頭顱,單手撕開妖獸的羽翼……
那些妖獸陷入這般道韻的同時,陷入了無邊的憤怒。
這就是李長壽的道,脫胎于太極之道,名為萬物均衡。
萬物均衡之道施展開,就可將強敵拉入與自己相同的修為境界,一切都可被均衡,一切都由這片‘領域’的主宰者決定是否要去均衡。
此道尚未圓滿,不然李長壽就會邁入大羅境;
甚至,此道尚未完善,是李長壽在用燃燒元神的方式,暫時獲得了催發出這條道的實力。
若是燃燒元神的時間太久,必然會影響到自身道行。
九天之上,老道手指再次輕彈,七八頭兇狠的妖獸動作頓住,玄黃塔突然爆發出一縷縷玄黃氣息,那七八頭妖獸瞬間被這玄黃氣息壓成粉碎。
李長壽直撲陸壓,后者拼盡全力念出‘寶貝請轉身’,但一道藍光射來,大葫蘆此刻像是不靈了一般,在微微輕顫。
李長壽低頭噴出兩口鮮血,自是他臨時‘均衡’了這般厲害法寶,用手里拿著的一只破爛法寶。
代價是元神被傷,但值得!
李長壽扔出乾坤尺,陸壓急忙化作三足金烏,卻被乾坤尺直接打落。
李長壽若瘋魔般撲上來,不顧被弱化了許多的太陽真炎爆發,直接摁住金烏脖頸,左手高舉,乾坤尺再次被他握住,對著金烏砸出一尺、二尺……
乾坤尺若驟雨般砸落!
正此時,天邊出現了一道倩影,她前一瞬還是在數萬里之外,邁出一步,已出現在了老道身周。
女子妙姿無雙、面容圣潔,溫柔之中帶著肅穆的寶相,身周金光輕輕閃爍。
她到了老道身前,略微欠身,道一聲:
“師兄。”
老道一直注視著下方的情形,淡然道:
“不必求情。”
女子無奈一笑,站在云上靜靜等待著,也不去多看下方。
天地間,風在嗚咽,毒蟲哀鳴……
等著下方那青年道者撕碎了金烏,提著金烏那已血肉模糊的頭顱,在空中踉蹌地邁步,走回到了剛剛那濁仙消散的地方。
千里之內彌漫的道韻飄回,鉆入了李長壽體內。
雙腿彎曲,李長壽無力地跪了下來,渾身燃燒的微弱火焰熄滅,閉著雙眼。
‘長壽啊,師父現在沒什么其他想法,你跟你師妹好好的就是,為師去天庭為你們鋪路。’
‘混賬!你就是這么教你師妹的!見義而不行,如何算是我輩煉氣士!’
‘你跑,你再跑!給我回來!’
‘徒兒啊,你拜入師門九年多了,為師決定給你賜個道號,你這長壽的名字太俗氣了,以后你就叫逍遙怎么樣?更俗氣?那云中鶴如何?云中之白鶴,你不是想駕鶴而飛嗎?’
‘好徒弟,今日師父帶你入度仙門,今后望你好好修行,不可有半分懈怠,爭取早日修煉有成,踏仙途、求長生,得那份逍遙道果……’
指節刺入了掌心肉里,一滴滴鮮血撒落,李長壽都忘記去收自己的血。
不,自己不能就這么放棄。
師父還有救,師父肯定還有救,辦法、要找辦法……
真靈!
師父或許會有真靈留下,剛才的太陽真炎雖然兇狠,但只燒了一瞬!
李長壽手中扔出七八顆攝魂珠,立刻跪坐在虛空中,不斷催動攝魂珠……
一縷縷殘魂輕輕閃耀!
還需要什么?
還需要功德!香火功德!哪吒的故事中,剔骨割肉之后曾想用香火功德重塑仙軀。
對,就是這般!
感受著攝魂珠中那一縷縷微弱的殘魂在迅速流逝,李長壽不敢久等,將自身功德引出,直接注入幾顆攝魂珠。
拿去,都拿去,他愿意用這一身功德換!
轉眼間,道道金光閃爍,拼湊出了齊源老道的虛影,但這虛影一閃就要消逝……
不、不要!
“師父……”
噠——
熟悉的水滴滴落之聲。
李長壽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熟悉的水池、屏風、地毯、閣樓,而池水中的女神正坐在池邊。
她笑著柔聲問:
“要幫忙嗎?
專修人族魂魄,還可給他賦予得天獨厚的資質。”
“嗯!”李長壽不知該說什么,立刻點頭。
女神伸出左手,“五百!”
李長壽重重點頭:“嗯!”
女神輕笑了聲,李長壽重新感覺到了歲月流逝,自那蒼白的情形中解脫出來,眼前又是即將消散的師父虛影……
李長壽道心再次提了起來,不等他有動作,一束金光自高空落下,將師父的殘魂包裹其中。
又有一點點如夏夜螢火蟲般的金光,自側旁飛來,匯入殘魂之中,讓這殘魂越發充實。
李長壽心底泛起功德二字,立刻將自己的功德抽出來,給這些殘魂。
他恨不得讓師父將自己的功德都拿去,但當功德消耗了一成,那殘魂已是被金光包裹,無法再吸納功德。
高空傳來了女媧圣人的嗓音:
“你師今日已死,再生之靈與你毫無干系,可否?”
“可!”
女媧圣人又道:“將他魂魄送入六道輪回盤溫養就可。”
金光收斂,九天之上的女子微微一笑,看了眼身旁盤坐的老道,笑而不語。
正此時,大地上突然出現了一道七彩旋渦,誦經聲響起、縹緲的歌聲響起,一道虛影自旋渦中飛出,隨之便是幽幽一嘆:
“唉,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是要干勾魂使者的活,我太慘了……”
后土娘娘!
不對,是小哀!
李長壽豁然轉身,那虛影已是飛到了李長壽面前。
她看著臉上淚痕未干、手掌沾染鮮血的李長壽,露出幾分無奈笑意。
“人死為大,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都是要讓我變少一點,我太難了……”
“多謝娘娘!”
李長壽立刻喊著。
小哀嘆息著,抬手點在齊源老道此刻重聚的魂魄上,將魂魄化作了一團金色的光芒。
“唉,我回了,不能在外久留。”
李長壽又做了個道揖,“多謝娘娘!”
小哀搖搖頭,身影一閃,與大地上的七彩旋渦一同消失不見。
李長壽心底,太清道韻輕輕晃動,一幅有些模糊的畫面緩緩呈現;
比起前兩次‘視頻傳信’,這次太清老師給的傳信,明顯受到了一些干擾。
畫面很簡單,是不知多久之后的地府六道輪回盤處,結束蘊養期的齊源老道魂魄,伴著一道金光飛出六道輪回盤背部,飛入了一片陰云之中,轉世降生。
陰云中雷霆閃爍,電光如龍,雷霆卻映出了一只巨大的豎影,這是‘異人’降世時的異象。
那是一頭熊,背后有兩只巨大的翅膀,這在洪荒這被稱之為飛熊之相,說明是個聰慧睿智、有驚世之謀的一代人杰。
能轉世就好,能轉世就好,人杰不人杰的……
李長壽輕輕舒了口氣,心底的一根弦繃斷,體內仙力枯竭、元神萎靡不振,一頭從空中栽落,失去意識。
而此時,李長壽心底,最后的一點心力,突然想到了點什么!
飛熊之姿,封神大劫……
姜子牙?!
自家師父是姜子牙的前世?
齊源、齊國之源?!
“槽……”
李長壽嘴角一抽,瞬間失去了意識,而兩道流光從兩個方向飛射而來,其中一道停下,卻是趙公明的身影。
趙公明輕笑了聲,看著自家二妹接住李長壽,將李長壽溫柔的塞入了混元金斗中。
趙大爺看向了遠處,木公的身影砸落在一處大山的山頂,渾身哆嗦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