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凡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睡著的,但老實說,昨晚睡得還挺香。
因為這陣子一直在修習武道,跟普通人每天都去跑馬拉松的感覺差不多,人一旦把自己的精力都消耗掉了,那是怎么睡怎么有,失眠多夢什么的那都是不存在的。
只不過,剛醒來,剛恢復意識,鄭凡關于昨晚的記憶就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下意識地側過身看向身側,發現身側空無一人。
空虛,
遺憾,
失落…
嗯?
在床上坐起來后,鄭凡有些愕然地發現在自己床鋪下面,四娘正打著地鋪躺在那兒。
一襲長衫睡衣,像是調皮的女友穿著男友長袖的那種款式,像是一株吸飽了水的水仙。
這個……
不是說好睡床上的么,
果然,
她只是習慣性逗弄一下男人而已。
四娘也在此時睜開了眼,她其實早醒了,在鄭凡蘇醒呼吸節奏變化時,她就感應到了,只不過這時候自己睜開眼會顯得更自然一些。
“主上,你醒啦,奴家伺候您洗漱。”
“好。”
“主上,早食在前廳應該已經準備好了,主上去用吧,奴家自己還要拾掇一下。”
“好。”
鄭凡從里屋走了出來,
看見在房門后面放著一塊很眼熟的木盒子,
蹲下身,
打開,
那塊石頭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里。
應該是四娘幫自己收起來的吧,平時這些天,鄭凡晚上泡完澡后,就直接把魔丸繼續留在湯池里讓他在里頭多泡一會兒。
說不定什么時候泡膩了,也就愿意出來了。
聯想到瞎子離開前對自己的建議,鄭凡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把那塊石頭從盒子里取出來,放在了自己胸口夾層里。
退一萬步說,哪怕這貨不愿意出來,拿來擋個箭什么的也不錯。
幸好鄭凡身上穿著的是甲胄,塞一塊不大的石頭,空間還是富余得很。
推開門,
朝陽正好,
鄭凡雙拳微微一握,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滿著一種正能量,心里竟然升騰出一種想要打一套“時代在召喚”的拳法。
許是因為逐漸熟悉了對氣血的掌控,呼吸的調理以及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可見的提升中,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宅男漫畫作者的亞健康狀態了。
用過了早餐,鄭凡正擦嘴時,
“主人。”
芳草出現在了院子里,對鄭凡微微一福,
“主人,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以前,都是梁程來負責陪同鄭凡去衙門,但現在他們都出去了。
鄭凡原本以為四娘會和之前說的那樣,易容成男性小廝陪自己去上衙,但牽著馬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四娘出來。
估摸著是四娘這個也是說說而已……
唔,女人的話,果然不能全信,尤其是經驗豐富的女人。
鄭凡倒也沒生氣,其實,他也并不是很想要那幫魔王們把自己當作“公主”一樣無微不至地全面保護,
有時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呼吸一些新鮮的空氣,就像是沒長大的孩子總想著要獨立。
外加,習武之后所提升的,不光是身體素質,還有心里的那股子……迷之自信。
不等了,鄭凡翻身上馬,獨自去上班。
后院里,芳草走入了鄭凡的臥室,步入了里間,她先走到床邊,挪開了枕頭,愣了一下,臉上當即露出了一抹羞澀。
“在找這個么?”
四娘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芳草整個人嚇了一跳,馬上轉過身,一臉驚恐地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的四娘。
魔王們要做什么事,自然是不會對下人提前知會的,也沒這個必要;
比如,昨晚四娘睡在鄭凡房間里的事,就沒人知道。
四娘手里拿著一個香囊,饒有趣味地看著芳草。
“這香囊的繡工太一般了,雖然熟練,卻一點都不精細;
你啊,大概是以前苦日子過久了,糙活兒干太多了,這繡工還得花時間好好改改。
另外,里頭配的幾味香料,味道也太雜了些,彼此沖突,反而落了下乘。”
“不是的,四娘,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
四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打斷了芳草的話,
道:
“你是個什么心思,老娘心里可是門兒清,你大概是喜歡阿銘的,但一來,阿銘對你毫不動心,說真的,別以為人家殺了你爹就會對你負責,他可能那天只是興趣來了,隨手殺個人罷了。
二來,你也清楚,主人這個人,比阿銘好親近,也比阿銘和善得多,所以,你覺得主人好下手。”
“不,我沒有,我放香囊只是看主上習武辛苦,想讓主上晚上睡得好………”
“已經被我發現了,再狡辯就沒什么意思了,還不如光棍一點認下了,這一點,下次要改。
咱女人雖說不用去跟大老爺們兒一樣光著身子拿著刀去前面打仗,但多少也得有點敢作敢當也敢認的英氣。”
“是,四娘,我是想勾搭上主上,想讓主上注意到我。”
“啪啪啪!”
四娘鼓掌。
“這就對了嘛,你身世這么可憐,想攀上枝頭做鳳凰,這也是人之常情,你知道你錯在哪里么?”
“主人,是四娘您的,不是我這等賤婢可以染………”
“嗯,這也算一條。
算了,告訴你吧,磨刀不誤砍柴工,別看主上人看起來和和氣氣的,但說實話,你這點兒心思,主上會沒注意或者看不穿?
主上自己最擅長的就是套路,你這點套路,在主上眼里,還太嫩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想勾搭男人,想吸引把控到一個男人,首先,把你自己的皮膚拾掇拾掇好,保養起來;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才過上好日子幾天啊,就急不可耐了是吧?
這繡工,琴棋書畫,哪一樣不要你去學的?
芳草搖頭。
“所以,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先慢慢學著,順帶著花個半年一年的時間,每晚和我一起敷面膜,等覺得你能出師了,老娘我自然會給你機會。”
“是,奴婢知道了。”
“滾吧,賤蹄子,沒出師前敢再對主上出手,明兒個亂葬崗那邊的野狗,也就能多一頓夜宵了。”
芳草嚇得驚慌失措,趕忙離開了里間跑了出去。
先前的對話,二人氣場之差距,就像是剛入宮的慈禧在面對康熙已經親政后的孝莊一樣,簡直就是無數個層次的碾壓。
四娘則是把手中的香囊丟在了地上,
身子往床板邊一靠,
先前的狠辣果斷之色慢慢的褪去,
一股愁緒開始彌漫。
“唉……”
四娘又嘆了口氣。
其實,瞎子留她一個人守家,她嘴上是拒絕,但心里,卻很雀躍。
她覺得,這是她拿下主上最好的機會,長夜漫漫,深宅空幽,又是孤男寡女的,
等瞎子阿銘他們回來,
都得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主母。
喲呵呵呵,
多美好啊……
但誰料得……
啊啊啊啊啊啊!
四娘心里真的是萬分不甘!
但真的沒辦法,魔丸,是主上親自設計出來的,他沒有實體,而是一具怨嬰,這也是在一開始眾人都是普通人時,他能直接把自己封印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原因所在。
不光是實力上的差距,
更重要的是,
他的性格,哪怕是瞎子,都不敢說能夠去揣摩。
因為這娃兒,腦子本身就有問題!
現在好了,
在自己好事將成的前一刻,
他忽然出現。
“你這是愛你爹,還是恨你爹啊?”
愛你爹,所以不想讓爹給自己找后媽;
恨你爹,所以讓你爹連女人都碰不了。
當你爹,太難了;
四娘清楚,
還好昨晚打算對主上下手的是自己,
要是換做別人,
比如芳草,
估計連命都沒了直接變成第二天早上迎接晨曦的一具干尸!
最終,
無數的哀怨和無奈化作了一聲長嘆: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唉,后媽難當……”
…………
我有一頭小馬駒,我天天都在騎,每天早上騎著它到衙門去趕集;
這真的是鄭凡的真實寫照,上輩子,老是聽別人說哪些鐵飯碗公務員多輕松;
一杯茶,一包煙,一份報紙坐一天。
但估計,哪怕是后世的清閑崗位公務員,也沒自己現在這大燕國“朝廷命官”這么清閑。
走入衙門,
下人們對鄭凡問好,鄭凡一一點頭。
同僚們,則是基本把鄭凡當作了空氣。
上任也好些天了,鄭凡還真沒和誰下過館子,因為鄭凡身上有鎮北侯府的印記,而鎮北侯本人都已經被召入京城了,結局不可知,這會兒自然沒人敢過來蹚渾水。
鄭凡呢,也樂得清閑,他有自己的辦公桌,但桌上空蕩蕩的,也沒有副手,也沒有副官,周遭坐著不少校尉,年紀,和鄭凡都差不多。
都是些虎頭城附近的大族、軍頭、以及塢堡子弟,清一色的二世祖,身上都掛著校尉的官身,衙門也是有意思,感覺把這個屋子當作了“垃圾存儲場”,不干事兒只干飯的這群人,全都劃拉到這兒了。
畢竟都是混日子的,大家雖然都只需要每天應付一下,但往這兒一坐,也沒什么游戲機或者手機可以玩玩兒,只能吹吹牛了。
這些二世祖雖然二,卻不傻,也沒人敢和鄭凡深交,但坐在衙門里,一起吹吹牛打打屁還是可以的。
鄭凡也不介意和他們聊聊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還別說,這些能被家里安排來混日子充當家族牌面的二世祖們,說話還真好聽。
“喂,孫家老二,你這算盤能不能打得小聲一點,知道的,曉得咱這里是衙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咱這兒是菜市呢。”
“我在算賬。”
“你是主簿么,要你算什么賬?”
“這不要過年了么,塢里準備年前再走一趟貨,我這兒在算著該走哪些貨到時候利能更多些。”
孫家堡在虎頭城有一個商行,是孫家老二孫巖負責打理,一邊當官一邊做生意,也是便利得很。
“嘁,勞心這些事兒有什么意思,還不如放衙后和我去外頭跑馬打獵去。”
“吳老三,我孫家堡人多地少,窮啊,比不上你吳家,我不勤快點,這日子真過不下去了。”
“還早吶,別說得這么夸張。”
“眼瞅著,沒倆月就要進臘月了,不努力,這個冬天怎么過?
早上我去看了,因為前陣子打仗商路斷了一陣子的原因,豬肉、排骨的價格,已經高到離譜了。
香腸還灌不灌?臘肉哪里搞?你讓蘿卜去跟誰燉?
粉條怎么想?土豆還有靈魂么?腌好的梅干菜往哪里去扣?”
虎頭城這邊,牛羊肉比豬肉便宜,但正如漢字里“家”的寫法一樣,家里得有豬,這家才算完整。
燕國雖然處于中原之北,但和荒漠蠻人不同,認為豬肉才是祭祖和食用的靈魂。
“行行行,孫老二,我是服了你了。”
“呵呵,不過還別說,今兒個我家商行掌柜的帶貨回來,告訴我一件事兒。”
“什么事兒?”
旁邊的二世祖們馬上湊過來,大家茶余飯后,就指望著這些新鮮事兒消食呢。
鄭凡也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梅家塢,昨兒個被人滅了,塢堡都被人給占了,呵呵。”
“梅家塢?距離咱這兒不遠啊,塢主叫什么梅萬年來著?”
“對,他也死了,腦袋都掛塢堡城墻上了,梅萬年,真成沒晚年了。”
“這誰干的?就算是兼并或者報復,他敢在鎮北軍眼皮子底下動手?”
塢堡以及各家族之間的廝殺兼并,這些二世祖們早就見過不知多少了,這世道的本質就是大魚吃小魚;
其實,梅家塢的實力人口真不算強的,也就是位置好,靠著虎頭城和圖滿城,那些大勢力投鼠忌器,沒敢把爪子伸過去罷了。
“是啊,這鎮北軍不管么?”
“呵呵,這事兒有趣就有趣在這兒,滅了梅家塢的勢力,在梅家塢城墻上居然掛上了鎮北軍的軍旗。”
“什么?這是鎮北軍干的?”
“鎮北侯府這是瘋了么?鎮北侯本人可還在京城沒回來呢,這鎮北軍先是打蠻部現在又是打塢堡的,這是干啥?”
“是啊,外人和自己人都砍一刀,這是在告訴咱北封郡其他勢力,別惹我,我瘋起來自己人都砍么?”
“是誰授意的?”
“對,是鎮北軍下誰領的兵?”
“難不成又是那位郡主?”
孫老二搖搖頭,道:
“讓我想想,我家那下人好像和我說過來著,領兵的,姓鄭,是個校尉吧。”
燕國校尉多如狗,領兵的,基本都是校尉。
“姓鄭?哈哈哈,咱這兒不是有一位鄭校尉么?”
一名二世祖手指著鄭凡笑道。
“是啊,莫不是咱鄭校尉昨晚連夜出城,滅了那梅家?”
“哈哈哈,有趣有趣。”
“鄭校尉果然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
大家一起調侃著開著玩笑,沒人相信真的是鄭凡做的,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混日子,誰不知道誰啊。
鄭凡也笑笑,沒生氣,心里還在琢磨著鎮北軍這么做到底是要做什么,準備反了么?還是繼續在示威?
“我說,鄭校尉,那位鎮北軍的將領,可是你家親戚?”
鄭凡搖搖頭,道:“我家是逃難來的,哪里來的親戚,就算我認識人家,人家也不認識我的。”
“唉,鄭校尉謙虛了,謙虛了。”
“說不定還真可能結個遠親呢?”
這時,
孫老二一拍腦袋,說道:
“想起來了,下人給我說的,那個領兵的鎮北軍校尉稱號叫護商校尉。”
“護商校尉,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是啊,好像最近才聽到過幾次。”
“的確,真的有些耳熟。”
忽然間,
在場的二世祖們不約而同將目光再度全都對準了鄭凡,
眼里,
帶著濃濃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要知道,護商校尉這個官職,是朝廷近期為了削弱地方兵權“新造”出來的,可還新鮮得很,還冒著熱氣呢。
而鄭凡本人,
心里則是一萬匹泥馬奔騰而過,
心中則隱約間有了一個猜測。
“鄭校尉,您的官職稱謂是?”吳家老三有些怯怯地問道。
鄭凡面色平靜,
回答道:
“鄙人,鎮北軍所屬,駐虎頭城,護商校尉。”
“嘶………………”
在場二世祖們,集體倒吸一口涼氣,這直接導致這個房間里,氣壓瞬間低了下去。
孫老二停下了手中的算盤,有些表情奇怪地看著鄭凡,
表情之所以奇怪,是因為他不曉得到底該以何種神情來面對此時的鄭凡,
明明大家是一窩相處和睦的廢物,怎么我們中出了一個狠角色?
但還是懷著極大的好奇心,
試探性地問道:
“鄭大哥,敢問,你們鎮北軍此舉,是何意?”
雖然身為二世祖,但為家族打探情報近乎是他們的本能,而鎮北軍作為北封郡最恐怖的一尊巨無霸,他的動向和意思,無疑是北封郡地面上的家族塢堡們作為關心的重點!
鄭凡深吸一口氣,
這一刻,
他當然不能說:
我也不曉得那幾個貨昨天剛出門就馬不停蹄地搞事情去了啊!
鄭凡面色當即一沉,
整個人的氣質直接從先前笑呵呵的老好人先生轉變成深不可測,
道:
“呵,我鎮北侯府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
PS:感謝Who8mypan成為魔臨第47位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