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半，栗知弦準備離開書店回家睡覺。
映雪堂書店從開辦之初就有無償供貧士夜讀的傳統，每間分店里都設置了膠囊酒店式的休息區，枕頭被子和洗漱用具一應齊全，但總歸沒有家里舒服。
栗知弦在許多方面不拘小節，唯獨對睡覺的環境要求很高，所以她目前只是把映雪堂書店當作免費食堂，尚未發展成常住酒店。
單手拎著威士忌紙箱路過收銀臺的時候，她發現趙雨涵還在學習。
書店進門大廳上空的水晶枝形吊燈已經關掉了，大廳里只亮著幾盞營造氣氛用的黯淡筒燈，數百只螢火畫靈聚成一團懸在小姑娘的左上方，為她灑下一圈柔和的光芒。
“還不去睡嗎？熬夜復習，小心把身體拖垮了，第一關的體測都過不去。”
趙雨涵頭也不抬，筆下驗算著最后的大題，道：
“再做七套卷子我就睡了，我的文化成績是短板，按照正常的復習方法肯定過不了選拔，只能多花點時間了。
過去我太懈怠了，只肯付出適當的努力……但那樣是不夠的，遠遠不夠。
不縱身一躍的話，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是一只鷹。”
“那如果你不是鷹呢？”
“如果不是鷹，縱身一躍至少可以結束平庸的生活。”
栗知弦揉了揉眉心，沒有和中二小姑娘爭辯下去的興趣，只是對趙雨涵悄悄用了一個快速體檢魔法，用完之后才想到自己是多此一舉。
她看了眼趙雨涵腕上淺藍色的996醫療手環，確認沒有泛紅，就拎著那箱愛爾蘭威士忌離開了收銀臺。
“我明天八點過來吃早餐，你別睡太晚了早上起不來。”
栗知弦走在回家的路上，拿出一瓶酒仰頭喝了個干凈，空瓶往后一扔，準確地飛進了街角的可回收物垃圾桶，全程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的心里也沒有一絲聲音。
只會傷人的真相，要怎么說出口呢。
凌晨四點，映雪堂書店內，趙雨涵依然精神奕奕，下筆的速度越來越快，幾分鐘就能做完一套真題試卷，她腳邊的垃圾桶里，已經裝滿了填完答案后揉成一團的試卷。
不止如此，她的學習效率在心魔精進法的輔助下提升到了28倍，這是她的腦負載拉滿以后所能達到的最高效率。
那些看似只做一遍就扔進垃圾桶的試卷，實際上已經在她的腦海中被咀嚼了十幾遍，檢查、更正、重做的過程全部在腦內完成，一條條知識點深深地刻進了她的海馬體。
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放松，精力和注意力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態，隨時隨地都能進入“心流”，趙雨涵從來沒有感覺這么好過，而這一切的代價是：
開啟此狀態后，每過一個小時減少一天壽命。
趙雨涵在知曉這個名為“全神貫注”的精進法門時，一開始有些猶豫。
她從小就被教育，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縮短壽命去提高效率真的值得嗎？
在和第二個心魔對峙的過程中，她看到了過去幼稚的自己。
又想實現夢想，又舍不得玩樂。
總是忍不住在追星、綜藝、電視劇、小說、游戲、動畫上投入大把時間，很多時候都是心不在焉地低效學習，有時不知不覺就過了一整天。
什么也沒有收獲，什么也沒有得到，只能一次又一次因為自己的怠惰消磨自信。
那些短暫的快樂最后也變成了泡影般的記憶，轉瞬即逝，對提高自己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這樣浪費過多少時間？
是幾千個小時還是幾萬個小時？
這些時間才是被愚蠢地浪費了，是愚蠢地消耗寶貴的壽命。
與其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如用那些毫無意義的虛假時間來換取真正的時間。
成為魔法少女只是一個開始，要做就做最好的魔法少女。
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舉，努力十倍不夠就努力一百倍，努力一百倍不夠就努力一千倍！
人就是實現目標的工具，如果實現不了夢想，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那個活下去的人，那個放棄了夢想的人，真的還是自己嗎！
如果我變成那樣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分別。
趙雨涵的決意鋒利如劍，她越是奮不顧身地燃燒自己，識海中那團成形不久的如火光芒就越是明亮。
決絕燃燒的火焰中，第二個心魔，那個承載著她過去無數歡笑的影子，漸漸開始消散。
清晨七點，栗知弦打著哈欠推開臥室房門，走下樓梯四處尋找著水杯。
“起這么早，弦哥你被人魂穿奪舍了？”
六點多回到紅葉樓公寓的梁德抱著紙箱祭壇，坐在沙發上驚訝道。
“趙雨涵昨天十一點多還在做題，我去看看她怎么樣了。
你能查到她醫療手環現在的數據嗎？”
梁德腦袋伸進了紙箱祭壇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剛才看過了，健康得不得了，各項指標都很正常，特精神。
畢竟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恢復能力強，偶爾熬個夜不算什么，等她過了二十五就知道厲害了。
唉，她越是認真，越是用功，我就越不敢把真相告訴她。
講出來簡單，可誰能告訴她以后怎么過呢。”
栗知弦沒答話，她打開冰箱，拿出涼水壺才發現里面的水已經喝完了，不爽地把涼水壺扔了回去。
梁德聽到聲響，從海納幻藏中取出一杯修仙咖啡遞給她，這咸魚斗志為零，喝他自性神通制造的咖啡無用亦無味，和純凈水沒什么不同。
栗知弦喝完一杯無味咖啡，在萬用家務機器人垃圾仔的伺候下洗漱完畢，便和托著紙箱的梁德一起走出了家門。
“你元神療傷的委托有消息了？”
“消息倒是挺多，有用的沒幾個，這些邪神眷屬時間觀念太差，動不動就勸人去他那兒的洞天福地閉關修養幾百年，我要有那時間……其實也不是沒時間，有幾個時間流速快的彼岸世界還可以，洞天溫泉酒店的房費也不貴，問題是穿越得花錢啊……”
梁德為了更快地查閱邪神祭壇上的回復，索性把紙箱套在頭上，多長了三五個腦袋拉高運行內存，多倍速查收消息。
嗯？還有請求連線溝通的私信？
他用神識點開私信里的鏈接，一個氣度古雅的青衫文士出現在界面窗口中。
“雷霆真宗黃承安，見過梁先生。
若先生只需治愈元神傷勢，承安或可運使血脈神通，以身相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