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吳瀚卻覺得有些奇怪,又有些好奇。
他抬手看了一眼時間,電影已經過半了,可是直到現在為止,電影所展現的內容,可以說溫馨有余,但是卻略顯的有些波瀾不驚。
如果整部電影都是這樣的平淡,那么再溫馨,這部電影也很難有所作為。
盡管它讓觀眾都沉溺于《忠犬八公的故事》所營造的溫情當中,但是電影沒有任何沖突點,硬要說有的話,也只是在開篇的時候,林夫人不同意丈夫養狗,但是這顯然,不夠。起碼對于一部電影來說,遠遠不夠。
劇情繼續推進,大多數人都沒發現有什么問題,但是吳瀚卻是瞪大了眼睛。
因為大銀幕上,一直不愿意撿球的小八,忽然愿意撿球了,而且還是主動咬住林教授的褲腳,要他陪著自己玩兒,林教授顯得格外的開心,他似乎沉浸在了小八愿意陪自己玩撿球游戲的喜悅當中,連上班的路上手里都捏著那個他和小八的游戲道具球球。
因為他感受到了這一段劇情的不同之處。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段劇情是一個很關鍵的節點,為什么小八會突然轉變?
作為導演,他太清楚這種套路了,按照電影法則了,先抑后揚,或者先揚后抑,肯定會出現。
那么小八的反常的舉動,肯定不是隨便的,而是意味著將要發生什么大的變故。
事實也是如此。
公開課上,林教授彈奏完一曲鋼琴曲,對學生們講述其對音樂的理解,忽然他感到一陣心悸,此時學生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林教授握著小皮球努力地想站起身來,然而,最終他沒有能夠撐住還是倒下了......
學生們慌亂的起身,而慢鏡頭當中,那個小皮球依然緊緊地握在教授的手里......
教授從此沒有能夠再次醒來,他走了。
電影院里,很多沉浸在溫馨之中不可自拔的觀眾,此時此刻都懵了。
此前的溫馨,如同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一般,一步一步把觀眾拉了進去,以至于,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這一刻,所有的觀眾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鏡頭轉到了仍然蹲坐在老車站的花臺上的小八的時候,觀眾才回過神來,看著小八有些無助地望向車站門口的時候,驀然,所有人都為之感到心疼。
此時此刻,很多人都恍然,為什么之前八公會表現的那么反常,它應該是意識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所以才會用一直不愿意做的撿球的動作來試圖留住主人。
車站的小攤販,水果攤的大嬸,煎餅攤的大叔相繼下班了。
安保室的男人低下頭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在花臺上趴著的小八,大雪紛飛的冬日里,天已經黑了下來,它下顎貼著地面,鏡頭特寫的同時,傳來一陣略帶急促的細嗅聲,仿佛小八在哭泣一般。
它沒有流淚,但是此時此刻的電影院里的不少觀眾都忍不住捂住了嘴,他們都知道,小八是知道的,它那樣聰明,甚至能預感到主人的意外,想用自己一直不愿意做的撿球動作去留住他。這樣聰明的小八,怎么會不知道,它的主人其實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從它熟悉的那個車站出口出現了呢?
它知道,但它還是要去等,因為在它主人的生命里,八公只是一部分,但在八公的生命里,它的主人,就是它的生命,它的一切,它存在的意義。
最終,小八還是沒有等到主人的身影出現,林教授的女婿把小八帶回了家。
如果說前面半段,溫馨是整部戲的主旋律的話,那么到了這一刻,一切都是相反的。
這一夜,家中的燈光沒有熄滅,小八呆在了當初剛剛進入這個家的時候的教授給它搭的小窩,透過并不大的縫隙,看著這個黑白分明的世界,然后它聽林夫人那響徹了一整夜的哭泣聲。
第二天,林教授的葬禮上,小八并沒有到場。
它和往常一樣來到車站,在對面的花臺上如同往常一般地蹲下,看著清晨駛向遠方的車輛。
看著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群,試圖從中尋找著某個熟悉的身影。
日落月升,唯獨不變的是小八,它依然趴在那里,靜靜地等候著主人。
夜幕降臨,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車站的工作人員,蹲下身來,有些無奈地看著小八,認真地說:“你不用再等他了,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能夠捕捉到小八的眼睛里的哀傷。
大雪覆蓋了小八的毛發,對于車站的工作人員的話,小八恍若未聞,他忽然笑了,那是無奈的笑容,他知道這是屬于小八的堅持,于是他摸了摸小八的毛發。
吳瀚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堵的慌,而此時此刻,影院里面傳出了陣陣的啜泣聲。
就連李一,此時也是紅著眼眶,緊咬著嘴唇。
和此前不停吐槽的那個煩人的樣子完全換了個人似的。
林夫人賣掉了房子,離開了這座沒有了丈夫的城市,小八被林教授的女兒收養,然而當天它便逃了出來,灰色的鏡頭中,景物飛逝,它氣喘吁吁地奔跑者,穿越了枯枝敗葉的小樹林,穿越了一望無際的田野,終于它回到了它生活的那個價。
然而這個家已經換了新的主人,于是它又回到了老車站對面的花臺上,一如當初它初和那個男人約定好一般乖乖地蹲下,蹲累了它就趴下,下顎貼著地面,眼睛依然沒有立刻過車站門口,在人群之中尋找著那個身影。
它從未放棄過等待。它知道主人不會再出現了嗎?它那么聰明,應該知道吧?亦或者它其實沒那么聰明,所以它繼續等待著,等待著某一瞬間,那個它的男主人會再次出現在它面前,陪它玩球。
教授的女兒再次帶它回家,試圖將它拴住,但是小八卻不吃不喝,教授的女兒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解開了拴住小八的鎖鏈,打開緊閉的房門對小八說:“也許,我能夠理解你。”
小八看向教授的女兒,像是在認真的告別。
此時此刻,影院里面沒有人笑的出來,每個人眼眶都紅紅的,不少人已經淚流滿面。
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地方,小八回到了這里,依舊是那個蹲守的姿勢,偶爾它會趴下來,只是目光卻從未離去。
來往的列車,進出的人群總是能第一時間讓小八振作起來,但是它卻再沒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再沒聞到那熟悉的氣味,所以它迎來的總是一次次的失望,伴隨它的只有絕望和寒冷。
晚上它就睡在車站旁邊角落里,每天清晨的第一班車將它喚醒,它便和往常一樣跑去那個它和主人約定的地方乖乖地蹲下,繼續等候著。
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大雪紛飛,無論它失望了多少次,它的身影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