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日,以往慕容頻繁的攻勢漸漸停止,獨孤祿心情也愈發好了起來,斥候來報亦如庫仁所說那樣。
一開始,獨孤祿還當是有詐,但斥候一次次的回報讓他越來越坐不住了,他也算膽子大,甚至親自趁夜前往探查,果然,慕容使團正在奪命東逃,而相應的,除了千余精銳,全是婦孺!
一旦讓關鍵人物竄逃了,茫茫草原哪里去尋?
不能再等了!
獨孤祿再沒有任何猶豫,揣著滔天怒火,點起全部兵馬,沒命的追了上去。似乎只有慕容男人的鮮血和女人的眼淚,才能雪清他連日來所遭受的羞辱!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日夜拼命的急行軍后,獨孤祿終于追上了倉惶撤退的慕容使團。
再次對陣,獨孤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絕不敢有半點輕敵。
但就在前兩天還令他聞風喪膽的漢軍強兵和慕容勇士,卻似換了一支隊伍。興許是因為逃命而丟光了士氣,從遭逢斥候開始,對方兵馬便潰不成軍望風而逃,甚至將女子財物直接暴露在了獨孤兵鋒之下!
大勝在望,慕容家的女子財物眼看就要落入掌中,獨孤祿心里卻忽然沒了底氣,若不是確定慕容使團僅有兩千左右的兵力,他幾乎就要斷定這是誘敵之計,而且是非常拙劣的伎倆——漢狗和慕容家的崽子再不濟事,也不至于如此沒種吧?
但事實擺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對方確實就是如此沒種!
況且手底下的兒郎們早已撲進了羊群,如花似玉的慕容家女人最適合拿來瀉火!
“嗖嗖嗖!”
“噗噗噗!”
這是開弓的聲音,是弓箭射穿皮肉的聲音,當獨孤部兵勇沖向慕容婦孺的那一剎那,看似待宰羔羊的婦孺們竟紛紛拉弓射箭,更多的婦孺們,已經自己扯開了那花花綠綠的衣服——是男人!
扯掉婦孺衣裳的慕容鐵騎在一瞬間已集結成陣,一個反撲便將得意忘形的獨孤前鋒穿透!
“有詐!”
“是男人!”
“慕容崽子們穿了女人衣裳!”
前鋒斷斷續續傳來的訊息讓獨孤祿目瞪口呆,天殺的慕容崽子們竟如此陰狠,為詐自己上鉤,堂堂男兒竟穿起女人衣服誘敵!
但已由不得他多想,披紅掛綠的婦孺們已將兵鋒直推過來,獨孤祿匆匆望去,漫卷草原的鮮紅翠綠竟如旋風般席卷而來,怕不有四五千人馬?!
“果然中計了!傳令,撤!”
獨孤祿反倒長吁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暗道好在提著小心,此時撤退也還來的及,沒動得筋肉,無非多敗一場,也沒甚關系。
但他又豈能料到,當那個“撤”字喊出口,他便已將整個獨孤部推向了深淵!
獨孤庫仁呆呆楞在那里,方方還在慶幸得免一死,轉瞬便如遭五雷轟頂,不應該是這樣啊,難道自己被漢人主子騙了?
這便是什么反間計?
是自己將獨孤大軍帶進陷阱的?
是了,當他看見獨孤祿那冰冷的眼睛掃過自己脖子,后脊背一下子便讓冷汗浸透了!
他不由的摸了摸脖子,眼睛掃向匆忙撤退的獨孤祿,那個背影已經躥出了十來步,正是一箭透心的距離,再遠,可就不好說了!
“無非是爭上一爭,成敗天定,瞧你這樣子,頗有心氣,我覺得你行!”
漢人主子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又響了起來,庫仁想到了獨孤祿那個妹妹,那是獨孤部最嬌美的鮮花,他下身忽然一團火熱,嘴里蹦出兩個字“某敢!”
“嗖,噗嗤!”
一只利箭刁鉆的從侍衛們的空隙中穿過,破甲錐輕松刺破獨孤祿的鎧甲,貫穿前胸將他射翻到地上,滾了幾圈,也不知是死是活。
侍衛們哪還顧上從哪射來的箭,夾起主子沒命逃了起來,但凡擋著路的自家兵馬,無不被一刀劈開,現在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回大營!
但這無疑加劇了潰散。。。
“少主死了!”
“撤啊,撤回大營!”
庫仁率先嚎喊起來,好似有人專門響應他,四面八方都是陣陣呼號,
“少主死了!”
“慕容大軍追來了!”
“上萬追兵啊!”
“逃命啊!”
獨孤兵馬已是越撤越亂,潰局已定,獨孤家的大好男兒們,已成待宰羔羊!
“箭法不錯!”
庫仁猛然回頭,一身赤紅映入眼中,正是那漢人主子,
“但別有下次!”
眾人皆能看出這獨孤庫仁會反水,司馬白豈能不知?
但這正是他虛實相濟之道。
先以連連夜襲虛壯聲威,迫使獨孤兵馬生起撤退心思,但此時讓他們從容撤退卻無濟大局,司馬白要的是潰敗,才能造潮。
繼而放回獨孤庫仁,以其泄露的使團真實困境,引獨孤兵馬試探來攻。
吃了這么多虧,但凡有點心數的,必然小心翼翼,獨孤祿不是庸才,自然也不例外,但正是這小心翼翼,卻讓他更加困惑于虛虛實實。
以精銳扮作婦孺,而以婦孺披掛鎧甲充做精銳,虛實反轉,倉促之間,以獨孤祿的小心翼翼,自然以為中計上當,倉惶而退已是他必然之舉。
最后這獨孤庫仁的策反,才算真個派上用場,他除了乖乖就范,自覺反水,已無路可選!
而這潮,便也掀起了浪頭!
司馬白那一白一金的眸子攝的庫仁不敢抬頭,庫仁自然知道何為別有下次,自己出爾反爾朝三暮四恰為這個漢人主子所用,若非自己賣了慕容,豈能誘來獨孤祿?
而若非自己背后一箭射下獨孤祿,獨孤家也未必退的這么慘。
所有變數盡在那漢人主子的算計中!
庫仁再沒有其他小心思,只是渾渾噩噩答應:“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干活去了!”
司馬白目光炯炯望著潰逃的敵軍,他知道,潮鋒已起,只待卷成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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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兵如潮,瘋狂涌向獨孤大營,望著洶涌而來的潰軍,獨孤眷一頭霧水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實早在前幾日,兒子兩次軍函來報,都是語焉不詳,獨孤眷心里就已經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是了解自己兒子的,戰事若順,早便呼天喝地的報捷了,軍報上閃爍其詞肯定是吃了虧。但他也沒太當回事,慕容崽子固然能打,但還能敵過一個萬人隊么?是以便放手讓兒子應付,被敲打敲打也是好的,只當是給兒子長點記性。
可眼前這景象,顯然是敲打的太過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在這草原上,誰能將自己那一整個萬人隊打成這般模樣?!
城里的鹿衛驍騎無疑是能做到,賀蘭部傾力而為也還行,但那個老狐貍才不會輕舉妄動,總不會是那個小小的慕容使團吧?
亦或者,是被趙人坑了?
獨孤眷不禁打了個寒顫,眼下最要命的是敵情全然不明,是誰干的,有多少兵馬,究竟意欲何為?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遇到這等緊要軍情,撒出去的斥候竟沒一個提前來報,他此刻真想把今日當值的斥候抽筋剝皮!但這都是后話了,當務之急是止住自家兵馬的潰勢,城內拓跋鹿衛和對面賀蘭大軍正都看著呢,丟人還是其次,萬一被人落井下石......
“賴拙,賴拙呢,發號子,讓祿子繞道營后整頓,把我牙營頂上去,截住來敵!賴拙,你親自帶兵,你若攔不住來敵,就別回來了!”
獨孤眷沖亂糟糟的大營喊著,催著副帥獨孤賴拙出營接應兒子,卻不知自己那寶貝兒子早被利箭穿心!
“得令!俺先將兵頂上一陣,大都護安心整好兵馬再來援俺!今日是哪個營頭輪值斥候?老子非砍了這幫狗崽子!”
副帥獨孤賴拙一邊氣急敗壞的吼著,一邊匆匆整頓兵馬,眼下最得力的隊伍便是大都護這支親兵了,兩千兵馬都是能征善戰的精悍小伙子,截住來敵應該不是問題,也勿須打贏,但凡頂上一時半刻,大營內的兵馬便能開出營去撒開陣型,待到少主收容了潰兵,也能援上來。
今天一場惡戰是跑不了的,但是在草原上,獨孤家的男人還沒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