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鐘,榮皓三人離開家,關穎開車,目的地是臨城內區的一家比較有聲望的殯儀館。
車上,關穎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一沓鈔票,難為情道:“阿姨給我錢了,硬塞給我的,喏!還給你吧!”
榮皓今晚陪老爹喝了差不多半斤42度白酒,平時基本不喝白酒的他,多少有些暈暈乎乎。
伸手抹了把臉,他擺擺手:“那是我媽給她未來兒媳婦的見面禮,意思是很中意,你給我算是怎么回事?要還也得還給她老人家。”
關穎臉色一紅,支支吾吾道:“你……我……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今天……心情不好,去的時候都忘了給他們買禮物了,真是慚愧……”
榮皓笑了笑:“我爸媽都是很豁達的人,不會計較這些。你,覺得他倆怎么樣?”
關穎不假思索的回道:“挺好的啊!說實話,給我的感覺特別好。”
一旁鼓搗八角盒的文洋插話道:“我覺得你倆挺般配,郎才女貌的,何不來個假戲真做,你好他好大家好豈不是美哉!”
榮皓微微一笑,這小子總算說了句聽著順耳的話。
關穎臉頰緋紅,輕咬朱唇卻是不知該如何搭話。
一個小時后。
車子停在殯儀館外的停車區,榮皓和關穎下車,文洋依舊在后座研究八角盒的暗鎖,他沒打算跟過去。
“一塊進去吧!”榮皓示意他下車。
這輛車白天沒有任何問題,不過榮皓有些擔心,畢竟這車究竟是不是曾永超的節目里提到的那輛,目前還真不好說。
當年那輛新車剛上路就在夜里撞死一個拾荒的老太太,老人怨念深重陰靈不散,白天無聲無息,晚上陰靈附在車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畢竟這輛車和那輛事故車大體情況一致,方方面面都極其吻合。
萬一中獎了,文洋自己在車上待一夜,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文洋無奈下車,握著八角盒,跟在兩人身后走向殯儀館。
門外,有賣花圈的商戶,榮皓挑了一個最大的花圈,捧著進了殯儀館。
之前的所有相關手續都是監獄方面代辦,包括死亡證明在內,關穎只需要簽個字就可以。
相關費用會在尸體火化之后再行支付,有監獄擔保,金錢這方面殯儀館不會有所顧慮。
按照榮皓的意思,租下的是這家殯儀館最大的靈堂。
關穎的神情在進入殯儀館之后顯得異常落寞,父親剛剛離世,她卻陪同榮皓回家見了父母,整個下午強裝笑顏,還真是難為了這個善良的姑娘。
三人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步入靈堂。
門外兩側布置著長條木桌,一邊為收禮處,一邊為簽到處。
相依為命的父女倆沒有什么親戚朋友,這兩個地方根本用不上。
靈堂的正前方掛著關云兆的十二寸黑白遺像,下面則是一個斗大的“奠”字。左右兩邊高掛挽聯,房間內燈光有些暗淡,屋內擺設有條不紊,顯得文明干凈肅穆莊重。
一副暗紅色棺材停放在靈堂前方,棺材內的關云兆身穿壽衣靜靜的躺著,很安詳的樣子。他的身上蓋著白布,只露出頭部,斂容師為他化了妝,很到位,就像是熟睡的老人,可見斂容師的技術專業程度很高。
棺材前的供桌上立著一根胳膊粗細的蠟燭,全新的蠟燭,燭芯沒有燃燒,還是一根白色的細線。
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引著三人走到棺材前,示意他們看看逝者,有什么問題,哪里不滿意可以提出來。
關穎強忍住淚水,仔細端詳父親的臉,有些哽咽,慢慢搖頭表示沒有任何問題。
那女人點點頭,嘴里模糊的說著:“人去如燈滅,不必有什么牽掛,孩子們都來看你了,沒有什么可留戀的,放心的去吧……”
說完,她打開一個封口的塑料袋,拿出白色蒙頭布,輕輕的蓋在關云兆的臉上。
榮皓把花圈放到指定位置,重新走了回來。
回到供桌前,女人拿起桌面上造型古怪的打火機,遞到關穎手中,聲音依舊空靈模糊:“點燃長明燈,為你父親照亮離開的路。”
關穎顫巍巍的點燃蠟燭,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又往火盆里添了兩把紙錢,關穎雙膝跪地,淚水模糊了眼睛。
女人做完一切屬于自己的工作,臨走時囑咐道:“蠟燭不能滅,如果真的滅了要趕緊重新點上。每隔半個小時添一些紙錢,夜里不能斷,千萬記住。”
她慢慢走向房門,即將走出去的時候,又回頭神秘兮兮的說道:“不管外面有什么聲音,都當做沒聽見,不用理會。”
工作人員離開,靈堂內只剩下三個對喪事懵懂的年輕人。
“皓哥!外面能有什么聲音?”文洋湊過來,低聲問道。
榮皓沒好氣的說:“能有什么聲音?你老實呆著,研究研究八角盒,困了就去隔壁屋睡一覺,這里沒你什么事。”
現在的殯儀館很人性化,除了靈堂之外還有其他房間,有臥室也有洗澡間,只是那些地方在榮皓看來有些多余,誰家親人離世,守靈的時候還有心情洗澡睡覺!
文洋撓了撓頭:“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衛生間的門上有一面大鏡子,看著挺瘆人的,干嘛用的?”
榮皓瞪了他一眼:“那我怎么知道!行了,別廢話,要么去臥室睡覺,要么就在一邊待著。”
文洋看了一眼開啟的靈堂大門,苦哈哈的說道:“算了!我還是在這待著吧!”
殯儀館本來就是陰氣極重的地方,所謂的臥室,并不比靈堂的陰森好多少。
至少這里有榮皓和關穎在。
文洋走到靈堂一側,席地坐下,繼續鼓搗八角盒。
關穎就跪在那里,面無表情,只有淚水順著臉頰無聲的流淌。
榮皓嘆了口氣,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兩人在一旁的蒲團相對而坐。
“別太傷心了,關叔叔走的時候很欣慰,有我在呢!他會放心的。”榮皓小聲安慰道。
關穎輕咬朱唇,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再沒言語,只是靜靜的坐著。
榮皓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有些話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說出來,就像左天明說的,這種男人不討喜。
因為需要保存尸體的緣故,空調必須開著。
房間里的溫度很低,空調時不時傳來變頻的嗡嗡噪音。
夜很漫長,靈堂內部很安靜,靜到一根鋼針落地都能嚇人一跳。
似乎是連續多天沒有睡好,關穎本身又不是能熬夜的女人,在添了幾次紙錢之后,坐在蒲團上靜靜的睡著了。
榮皓脫下外套護住衣著單薄的關穎,起身又添了兩把紙錢。
文洋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窩在靈堂一角,發出輕微的鼾聲。
靈堂的大門必須開著,否則會攔住逝者離去的路。
有風從房門外時不時的吹進來,風吹過后,蠟燭燈火搖曳。
榮皓重新坐下,他不敢睡也不能睡,半個小時添一次紙錢,還要時刻注意保證蠟燭不滅,第一次守靈,那種感覺很微妙。
他倒不怕棺材里的關云兆,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關穎的父親,老人的和藹微笑尤在眼前,驅之不散。
空調的冷風伴隨著門外的風一陣又一陣襲來,吹在榮皓的身上。
他拉了拉T恤領子,蓋住下巴,遮擋順著脖頸灌入的冷風。
文洋睡的很沉,連輕微的鼾聲都不復存在。
靈堂里一片寂靜,靜的有些嚇人。
榮皓望了一眼身旁的關穎,她安靜的坐在那里,長長的睫毛濃黑秀長輕柔靈動。
她的嘴角輕輕扯動,似是在笑。
這個漂亮又身世可憐的女人,不知道夢到了什么,或許是小時候難忘的光景。
榮皓輕輕的吐了口氣,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鐘,再次起身走到供桌前添了兩把紙錢。
已經是深夜,時鐘顯示兩點。
榮皓燒完紙錢,抬頭看向靈堂正中的黑白遺像,照片上,關云兆還是那副威嚴中透著和藹的容貌。
眼睛移到棺材前,定格在那副已經僵硬的軀體上,榮皓心緒雜亂無章。
“關叔叔,我會好好照顧關穎,您大可放心。至于鎖龍井,等忙完那些繁雜的事情,時機成熟的時候,我一定會下去看看。”
榮皓在心中默念,發自肺腑的心聲,只有他一人能聽到。
正當他想要重新回到蒲團,靈堂內突然生出一陣強風,那股無形的風圍繞暗紅棺材繚繞,久久不散。
蠟燭的火苗在風中搖擺不定,淡紅色的火光映紅了整個供桌。
榮皓連忙用手遮住火苗,生怕它被這莫名其妙的強風吹滅。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暗紅棺材旁邊,像是一個人影,只是太模糊了,連榮皓都看不真切。
那道人影就那么靜靜的立著,像是在盯著關穎,也像是在注視榮皓。
榮皓舉起右手,嘴唇微微蠕動:“我保證!”
模糊的影子離開棺材,像是一縷青煙,慢慢移向靈堂大門,消失在門外昏暗的光線之中。
榮皓用打火機挑了挑蠟燭燈芯,火苗重新煥發活力。
正當他轉身想要重新回到蒲團上稍事休息。
此時,空調的變頻噪音再次嗡嗡響起,靈堂門外夾帶著一股勁風迎面而來,從他身旁吹過,吹向供桌上那根胳膊粗細的蠟燭。
榮皓來不及遮擋,蠟燭火苗在強風的催動下劇烈的搖曳。
“噗”的一聲,蠟燭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