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片上認出這只瓷碗底部的紅印,榮皓頓時醒了三分酒。
按照秦開富的說法,瓷碗是客戶的父親當年從臨城收購的,至于是從哪里買的又是從何人手里獲得,恐怕連客戶都不知情。否則直接就可以去找賣家,也不必經過自己的手那么麻煩。
碑文上說安樂瓷當年幫了洪熙帝的大忙,因此皇帝欽定安樂瓷為皇家專用。加上拿手的玲瓏瓷做工細膩美輪美奐,比之其它幾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客戶說賣家當時除了這套完整的瓷碗之外還有眾多蓋子,想必找個一模一樣的蓋子比找一套瓷碗要容易的多。當然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加上沒有任何線索,想找到這東西實在不容易。
如果這只瓷碗當年是從古玩店買來的,那么可以帶著圖片去碰碰運氣。怕就怕瓷碗來路不明,假如是在大集上隨地擺攤的人手里買來,那就困難重重了。
許多好東西都是在集市上得來,所以不排除客戶的父親獨具慧眼從挖寶人手中獲得,那些人來歷不明,整日東奔西跑根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落腳點。
“二十萬啊!可不是小數目!”
榮皓愿意接這活純粹是因為報酬豐厚,對方既然開價二十萬尋找一只碗蓋,那就說明小小的瓷器價值不菲。
安樂瓷從明仁宗年間開始興起,一直到陶藝村被判了滿門抄斬的凄慘下場,幾十代人所生產的瓷器都進入了宮里,所以常人很難獲得。
估計這只玲瓏瓷碗一準是賣家從桃花湖摸出來的寶貝。
當年日本人占據桃花湖,大船停在湖中,派專人下水打撈,瓷器一天一車往外運,加上后期挖寶人的掃蕩式打撈,湖里估計剩不下什么好東西。
各地的陶藝村最不缺的就是各種陶瓷器具,燒制出的東西稍微有些瑕疵便會丟棄不要,就像圖片上這只瓷碗,明顯是二等貨色,顏色有些不正,包括彩釉的花色也達不到頂級要求。既然是宮廷專用,肯定不夠資格,于是直接扔掉也沒什么奇怪。畢竟不能銷售給外人,否則可是大罪一條。
當然在這個年代那就是好東西,這只瓷碗市面上的價格應該在六七十萬上下,甚至可能超過一百萬。
榮皓點上根煙吸了一口,心說與其去古董一條街瞎轉,倒不如去桃花湖碰碰運氣。
碗蓋與碗體不同,蓋子比較厚實,保存下來的可能性更大,否則客戶的父親當年收購瓷碗的時候也就不可能看見許多孤零零的蓋子。
榮皓起身去了一趟里屋,角落里放著一些東西,都是先前交代左天明和文洋去購置的物品,幾套潛水衣和空氣瓶,設備都是新的。
雖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潛水頭罩里面有喜人的設置,內置小型對講機,即便水平有限,卻也足夠用了。
先前榮皓只想著下水瞧瞧水底有沒有遺留瓷器,權當是打發時間,可現在性質不一樣了,二十萬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
轉眼間到了凌晨三點鐘,榮皓打了個哈欠。
左天明的離開讓他心情糟亂,但新生意上門卻又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慰藉,抵消了大部分惆悵心思。
關緊門躺在沙發上,睡意襲來,眼睛再也睜不開,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鐘,董海和文洋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也沒有打攪。
榮皓拍了拍脹痛的腦袋,走出房門,院子里董海和文洋正在逗弄小狗冒冒。
榮皓嘆了口氣,少了左天明就好像少了半邊天,這種落寞感估計得持續很久。
與其在家里心情不暢,倒不如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榮皓走到二人旁邊坐下,把秦開富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
“不去古玩市場轉轉看?”董海打量著圖片上的瓷碗,嘀咕道:“這東西有點眼熟!跟正德瓷碗有些相似。用的是牡丹紋,鏤雕玲瓏眼。”
文洋盯著圖片看了半天:“什么是玲瓏眼?”
“工匠在胚體上雕刻出有規則的玲瓏眼,施釉的時候把這些孔堵住,瓷器燒制完成,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你會發現瓷器表面有光點,美輪美奐。”董海解釋完,繼續說道:“這只碗少了蓋子就等于少了靈魂,也難怪對方出高價求購。不過能把蓋子摔碎了,也真是人才!”
榮皓嘆了口氣:“古玩市場流通的東西仿品居多,我們又不是專業人士,分不清好賴,搞不好還能鬧出笑話,到時候弄得個貽笑大方可就不好了。我的意思是先下水找找看,如果找不到再去古玩市場碰運氣。”
董海頗有顧慮:“當年日本人大規模的打撈,加上挖寶人的后續挖掘,保不準在日本人之前已經有人去摸過了,現在估計能剩下一些陶瓷碎片就不錯了。我真就覺得與其去水下淤泥地里費勁扒拉的找不如去古玩市場來的實在!”
榮皓解釋道:“下水的想法在我們去海城之前就想好了,那時候想的主要不是去摸這瓷碗的蓋子,而是陶藝村壓箱底的東西。”
各地陶藝村都有真正的好東西,這些東西不是拿出來賣錢的,更不是用來炫耀,而是第一代工匠燒制出的首批真正拿的出手的物件,代表開張。陶藝村會把這些瓷器藏在不為人知地方,從不示人,即便將來遇到什么麻煩,村中長者會將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毀掉,代表關張。
桃花湖湖畔的陶藝村當年遭遇橫禍,工匠還在忙碌的時候,上面派來問罪的官兵已經到了,全村老少一個不留慘遭滅門。
所以他們壓箱底的東西根本來不及去毀掉,應該還隱藏在什么地方。
這些東西一旦問世,這種二流貨色的瓷碗根本就上不了臺面。
董海撓了撓頭:“你的意思是去找箱禮?”
榮皓笑了笑,隨后點了點頭。
董海忍不住笑道:“那東西如果真的那么好找,還輪得到我們去找嗎?早就被人摸走了。”
“那可未必!”榮皓起身伸了個懶腰:“從小到大我想找的東西,很少會空手而歸。”
昨夜吃了太多油膩的東西,三人對肉類已經有些反胃,如此也便宜了雞圈里僅剩的幾只雞。
董海下了半鍋面條,榮皓吃了一小碗,剩下的被兩人就著剩菜吃了個干凈。
夜色籠罩了山村,今夜比昨夜更加黑沉,就連月光都被黑云給遮住了,能見度極低。
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忌諱什么,所以吃過飯后榮皓把冒冒塞進雞棚旁邊的籠子里,留下了許多吃食,三人便上路了。
三人各自背上自己的裝備,離開村子順著河道往攔湖大壩走,約莫一個半小時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先前文洋和左天明已經來踩過點,找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位于東山腳下的一片雜草叢中,那地方離湖沿有幾米遠,長著一棵歪脖子樹,樹根外翻,底下有個什么動物留下的淺洞,正好用來放置衣物等東西。
今晚夜色黑,風也大,桃花湖水面有微波蕩漾。
當年陶藝村究竟是在哪個位置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不過立功德碑的墳地是在渾山腳下,或許村子在渾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當然此行不是為了尋找被夷為平地的村落,而是下水尋找或許存在的東西,所以從哪里下水都沒有問題。
三人換好裝備,試了一下對講設備,檢查完畢需要攜帶的工具,一切準備妥當,榮皓走到湖邊試了試水。
隔著潛水服都能感覺到湖水的陰涼,榮皓打了個冷顫,回頭對二人說道:“據說桃花湖底下有泉眼,所以水很涼,不過下水之后慢慢就會適應,你倆跟緊我。”
此處沒有沙灘,下水后直接就是深水區,水下地面呈現陡坡狀一直往湖心內部延伸,表面泥漿非常濕滑。
放棄踩水下行,榮皓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強光手電打開,湖水非常清澈,甚至比清水湖的湖水還要干凈。
空氣瓶能持續三個小時,三個小時的時間不算短,卻也很緊張。
跟文洋的饒有興致不同,董海有些漫不經心,很有些陪游的意思。
他知道左天明走后榮皓心情低落,所以榮皓選擇做這無用功便同意陪同,權且當深更半夜睡不著出來潛個水。
透過護目鏡,能看見腳下地面的坡度形狀,這種地方就像漏斗內部,如果有人不慎掉入湖里,直接就會滑進深水區,若是落水的人還不諳水性,大概率就送命了。
這樣的水下坡路留不住任何東西,甚至連小石子都存不住。
榮皓在水中自由落體,盡量節省體力,桃花湖是有名的淹子,靠近岸邊的水深也不會低于五十米。
幾分鐘后,身體已經逐漸適應了水的涼度。榮皓伸了伸手腳,保持盡量沿著傾斜的水中地面下行的坡度。
榮皓隨身攜帶著青玉缽盂,這東西不僅是震懾陰靈的護身法器,還能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有它就不必懼怕陰靈突襲。
桃花湖每年都會有人落水溺亡的情況發生,各種牲口動物更是不計其數,有些尸體會被水波推送到北邊的沙灘上,有一些則永遠消失在湛藍色的湖水底下。
那些打撈尸體的“水鬼”最頭疼的就是淹子,淹子地形復雜是其一,其二深度驚人,若是落水之人沉下去之后又被水草纏住,這種情況撈尸人不會出手撈尸,那是拿性命換錢,劃不來。
往往下水試探性的找一遍,尋找無果之后便會上岸,等一個晚上,如果第二天尸體沒有漂上來,就說明是被水草纏住了,撈尸人直接打道回府,這單生意也就自動放棄泡湯了。
下潛了能有三十米深,水中出現了大面積的水草,榮皓說道:“從上面游過去。”
手腳并用漫過密密麻麻的水生植物,榮皓的手電便照見了一團水草中被緊緊纏繞的骸骨。
那不是人的骨頭,從外形來看有點像是綿羊。
皮肉腐爛之后被湖中的魚蝦爭食,只剩下一副骸骨,用不了多久骨頭便會腐爛,水浪打過去直接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這只羊溺亡的時間不會太久。
“真是晦氣!”文洋嘟囔一聲:“剛下水就看見這么個東西,出師不利啊!這里面不會遇到死人吧?”
董海低聲道:“別亂說話!”
一副羊的骸骨并沒有影響到榮皓,越過水草區之后,繼續自由落體。
身后董海和文洋緊緊跟隨,三束強光手電交相輝映,身旁的水域看的清清楚楚。
“臥槽!又一個!”
文洋的手電照在水草內部,榮皓瞄了一眼,那里面包裹著一副骸骨,白森森的骨頭在水中很是扎眼。
“這個是人骨啊!”
董海終于丟掉了游玩的心思,發現那是一副人的骸骨之后,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榮皓沒有吱聲,選擇下水就已經做好了會看見所有可能性的準備。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榮村人,從小到大親耳聽說桃花湖淹死多少人還是知道的。
“哥,這底下會不會有水鬼啊?”文洋難掩膽怯,聲音都在顫抖。
榮皓低聲道:“我們身上有紫金禪杖和青玉缽盂,遇到那些東西也是它們躲著我們走,怕什么?”
下方水色湛藍,猶如大海的深度深不可測。
下行了五十米,榮皓心里開始打鼓。
深水區水溫竟然有了些溫度,不再是冰涼的觸感。
董海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小皓哥,你不是說湖底有泉眼,所以水涼嗎?這底下怎么會暖和起來了?”
榮皓不知該怎么回答,在下水之前所有的東西都是道聽途說,如今親身涉足,才明白聽來的確實不可信。
墨綠色的水草密密麻麻,長度更是驚人,如同一根根幾十米長的倒垂柳條,隨著湖水的動蕩肆意擺動。
榮皓伸手扯了一把,感覺韌性很足,拇指和食指捏住一根水草折了一下,隔著潛水頭罩都能聽到“啪”的折斷聲音。
“這東西這么脆嗎?”文洋也有樣學樣,抓住一把水草雙手用力掰扯,“噼里啪啦”的聲音就像是接連不斷的摔炮。
文洋被這玩意兒的詭異聲音嚇了一跳,正打算瞧個仔細。
身后的董海用力扯住他的腿往后拉扯,同時頭罩中傳來他心急火燎的聲音:“趕緊遠離這里!這是引靈草!”
榮皓聞言也嚇了一跳,匆忙手腳并用快速往湖中位置游去。
手電照過去,就見那密密麻麻的水草中冒出來兩道模糊的影子,一紅一白。
穿紅衣的是個女人,而白色的是個沒穿衣服的幾歲孩童。兩道虛影擺明了是兩只陰靈,若不是有兩件法器在身,它們恐怕會直接撲過來。
董海一邊退走一邊苦笑道:“文洋這烏鴉嘴,還真是應驗了!今晚,有的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