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木徹用手拂了拂臉,長嘆了一聲。
“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年,我覺得已經夠了。”
“這四年時間,我思考過很多的事情,嘗試著用你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雖然我想不通,但是我的確有在嘗試。”
“四年的時間啊。”空木徹的聲音在發顫,“和你有關的一切我都在默默的關注,在棲島被那些不入流的家伙們想著分一杯羹時,我還派人進去搗亂。”
“路德在外忙碌,我也時常派人盯著,必要時候為他提供幫助。”
“過去我不知道該怎么去愛你,也許我現在還是不知道…但是我在努力。”
麻衣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茶水里自己的倒影,莞爾一笑。
她捋著垂下來的發絲,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這句像是宣布一切結束的話讓空木徹震驚了,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難道我這四年來對你的關心都是假的嗎?”
“我還要做些什么,才能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愛…”
“你即將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遲早也能理解我的感受,為什么總是拒絕我呢,難道你真的…”
麻衣輕敲桌面,壓住了空木徹即將拔高上去的聲音。
麻衣的眼眸如同一汪池水,平靜而柔和。
她注視著空木徹:“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長大了。”
茫然的空木徹微張著嘴,許久,他似乎是洞察了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嘴里泛起了濃濃的苦味,心中的酸楚也涌了上來。
孩子長大了,就有了自己的路。
麻衣已經走出了屬于自己的那條路。
這條路上有棲島,有她的朋友,她的精靈,以及最愛她的路德。
對于麻衣而言,空木家的所有眷戀其實都已經在鈴蘭大會結束的那個夏天結束了。
也是在那個夏天,兩人分開時,空木麻衣這個名字就已經消失了。
長久以來,空木徹希望得到的不只是麻衣對自己的認可,重新修復父女之間的關系。
他還渴望著,讓麻衣明白,其實他所做的雖然麻衣無法接受,但也是出自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愛,并非是麻衣口中的不懂如何做一個父親。
這儼然成了空木徹的一個執念。
“很小的時候,我總是生病,那時候你怕我孤單,無論多忙,晚上總是會在我的床前念故事給我聽。”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晚上經常驚醒,一驚醒,你就會慌慌張張地跑到我的房間來,抱著我,哄著我,希望我能有一些安全感。”
“那時候,我覺得,爸爸是個英雄,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會害怕了。”
麻衣低著頭,這讓空木徹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可是等我稍微長大,身體變好之后,你卻變成了我最怕的人。”
“你沒有給我安全感,卻像是那些驚醒我的噩夢,一次次讓我感到害怕。”
空木徹捂著臉,無力地嘆著氣。
“那都是過去了,何必再提。”
麻衣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喜歡精靈,希望家里能多一些精靈,可是你卻一次也沒停過我的請求,自顧自把家附近的精靈都驅逐了。”
“我告訴你,我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飼育家,你直接否定了我的能力,并且斷定我做不到。”
“那些年,我想做什么,你就反對什么,以至于我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廢人,什么都做不好。”
“直到離開了你的身邊,我開始第一次接觸外界的世界,我才發現,其實原來我不是個廢人,有人真的很需要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會得到他的認可和贊嘆。”
“他從來不會打擊我的自信,對我說‘你不行’,而是會告訴我,放心大膽去嘗試,實在不行他來兜底。”
空木徹捂著臉,顫聲說道:“夠了。”
“你不明白,為什么我一直害怕和你接觸,和你對話,讓我來告訴你吧。”
“因為我在你面前,始終沒有勇氣!”
“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總是會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產生懷疑,覺得這只是因為自己太過幸運而得到的饋贈。”
“所以我不斷地提升自己,努力地學習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挖掘自己所有的潛力。”
麻衣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證件,擺在桌子上。
“這是飼育家的證件,不是初級,我在去年已經過了中級考試。”
“這是徽章,是我和棲島的人出門時順手去打的,盡管只有寥寥幾枚,但都是我靠自身實力贏下的!”
“棲島的建設和發展我拼盡全力,每一次機會我都努力去抓在手里。”
“當我看到了你跟在我后面投資我所置辦的產業,亦步亦趨地跟著我的投資舉措進行入場退場時,我真的很開心。”
麻衣含著淚,凝視著有些頹喪的空木徹。
她的眼神里并無痛恨,也無憤怒,反而像是解脫了一般,異常柔和。
“爸爸,我終于有資格和您以對等的身份坐在一起了。”
“這一天,我努力了好久,你知道嗎?”麻衣說,“我怕你口中的愛只是給那個成功的我,失敗的我不配擁有,所以我等到現在才與你相見。”
“我真的不比別人差,只是你總是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控制著我,所以才想著不斷地打擊我,讓我乖乖聽你擺布。”
自小就在
空木徹陰影下長大的麻衣,即便離開了他的身邊,也總會回想起被不斷否定的那些日子。
盡管路德給予了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撐,但是她依舊忍不住想要向自己的父親證明自己。
唯有這樣狠狠地刺痛空木徹,讓他在面對自己時無所適從,才是麻衣想要看到的。
因為她也曾這么痛苦過。
那時的她面對自己的父親,無法反抗,只能默默的忍受。
唯有空木徹真正明白自己當初的難過,那種對于自己至親報以希望,但又一次次被傷害的感覺真正落到了他自己身上,麻衣才能允許自己原諒空木徹。
“現在的你,還認為我必須要依靠你才能活得很精彩嗎?”
“夠了!”
空木徹大喝了一聲,隨后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頹唐地再度用手遮住臉,不斷地小聲地喃喃著。
“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