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時間都緩慢了下來——失去手的持握后,刀尖從夢之的脖頸里滑出,還挑出了兩滴殷紅的血珠。那刀身上如銀波的刀紋在寒月下反射出清冷的光,可這光很快被滴滴滑落的血液給浸染了下去,血液滑至刀柄,看見刀柄垂落后砸在了夢之的肩膀上,發出“噗”的聲響,彈起又掉落。
整把小刀開始晃動了起來,翻滾了起來,它的銀紅兩面不斷旋轉,映射著月光,也無聲地撕裂空氣,又從夢之的衣物上掠過,劈至鞋旁。那凝集了血珠的刀尖掉落在港口門前的木板上,鏗鏘作響,晃蕩了兩下,失去了它平生最大的威懾力。
一聲暴喝平地驚雷炸起——
“救人!!!”
葉特羅神情激動,朝摩爾大吼,自己則撒開雙腿返身朝卡布蘭沖去。
他轉動的雙腳踢濺起了大量的細沙,在那一個轉身的瞬間里,燦爛的紫芒像雷電一樣擊穿了空氣的阻隔,從摩爾那蓄能已久的手中射向了正欲起身的烏爾德。
烏爾德的黑色瞳孔反映出熾烈的紫芒,他眼睜睜看著攻擊愈來愈近,艱難地抬起手臂,想要拉拽夢之的衣裳,將其擋在身前。
可那熾烈的紫芒帶著至高無比的氣息已經竄在了他的臉前,映照出了他驚懼的神情與扭曲大張的唇齒——在還來不及眨眼的下刻,便沖擊上了他的臉龐,又在瞬間一掠而過,仿佛帶走了他的靈魂,讓他蒼白的面龐永遠的蒼白了下去。
葉特羅朝前奔騰的雙腳踏著細軟的沙子,他的身軀漸漸亮起純粹的紫光,宛如拖了一條殘影般在空氣中前行。
在他的身邊盡是倒下的獵隊成員,有氣無力地呻吟著。在他的前方,裘光咬牙磕下了所有能增強體質的藥物,怒吼著,讓所有靈能灌入角龍盾斧!
卡布蘭肆意地笑著。
她很久沒有使用過這么舒暢的“傷害凝結”了,現場的情況除了沒辦法把摩爾納入分擔體系外,一切的結果都符合這個能術的理想條件——她被評為七星靈能者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戰力浮動太大。她的下限是七星,可是她能憑著“傷害凝結”的上限,而無限接近九星。
也因此,把龍神教六艘大船作為假想敵的靈人集會,便把卡布蘭派了出來。他們還以為龍神教的計劃會在高山酒店掀起一場小型戰爭,這種紛亂的場景,最適合卡布蘭出場。雖然現在的結果有些出入,但卡布蘭覺得,并不影響結局。
她伸手從覆蓋全身的紅光里抽出了靈能雙刀——她已經看出,摩爾是一個不擅于近戰的靈能者,她只要依憑著現場這近百條的人命跟他對耗,遲早能把摩爾耗死。
而那從未聽說過,也從未見過有什么煊赫戰績的拉雅家少爺與他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葉特羅朝卡布蘭沖去,卡布蘭朝摩爾沖去,摩爾朝夢之沖去。
而夢之,她的眼眸映射著紫芒與紅光的瑰麗,也看見葉特羅義無反顧奔騰前進而揚起的細沙。她站在港口的木地板上,聽著周邊大量的哀嚎,任由脖頸上的傷口灑下血水,無動于衷。
葉特羅的意識世界里,那又積累了差不多兩個池塘大小的靈能團急速旋轉飛散,匯聚到他那白皙的手指握成的拳頭前。
他只知道,人類的傷害雖然可以接近古龍,但人類的體質遠遠不如古龍,如果已經受傷的黑蝕龍可以被一個池塘的靈能打成重傷,那他現在這用盡全身近乎兩個池塘的靈能,是不是能把這傷害凝結的殼給揍飛?!
卡布蘭的笑很張狂,眼神根本沒落到自己身上,讓已經沖到跟前的葉特羅看了很不爽。他不禁想到之前被烏爾德忽視的那種的感受,只覺得自己已經在眾人的眼里,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種被人忽略的傷感情緒被葉特羅越放越大,以至于他此時的心境也如蘊藏著怒焰的火山,情不自禁地掀翻了他頭上壓著的千斤束縛,釋放出了國罵——
“笑?笑尼瑪!”
裹挾著純粹靈能的拳頭一拳轟擊在了卡布蘭那盛放的紅光上。
持著靈能雙刀前行的卡布蘭,感覺到一個拳頭觸碰到了自己的肚臍,這讓她有些疑惑,她低頭看了看,不禁想到一個問題——
當頭與身體分離時,是頭感覺身體掉了,還是身體感覺頭沒了?
但這個問題很快就不需要解答了,因為她感覺自己像墜落進了無盡的深淵,整個“人”翻滾著,旋轉著,隨著“噗”的一聲輕響,她發現自己被“埋”在了沙子里。
她的眼光疑惑地轉動了一下,往上瞄去,發現葉特羅·拉雅攥著拳頭站在自己上方,他那低垂的眼簾不帶絲毫感情看著自己,十二月的月光透過他散亂的金發映在臉龐上,卡布蘭覺得自己正在被神注視——她人生的最后一眼,便定格在這一幕了。
沙灘,已經不算完整的沙灘了;叢林,也不算完整的叢林了。
在葉特羅的前方,大地這塊蛋糕,好像被神用勺子挖走了一塊,讓它顯露出呈錐形的殘缺傷疤。斷隔的土層開始滑下一粒粒沙子,葉特羅看了看失去氣息的卡布蘭的頭顱,面無表情地轉回了身子。
趴在地上痛得失去意識的獵隊成員沒一個醒來。剛剛將巨斧舉過頭頂準備來發“靈能解放”的裘光僵硬在那里。本想沖到夢之身旁摟住她的摩爾停下了腳步,側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唯有夢之的姿態始終如一,好像早知會如此。
“沒事吧?”葉特羅走近,用聲帶發音。
夢之的眼神好像是愣了一下。她看著葉特羅那努力裝作平靜的容顏,輕輕控制面部的肌肉翹起了嘴角,用她討厭的現實聲音回復道:“沒事。”
原來,夢之的聲音這么好聽。
站在幾步外的摩爾沒敢再接近。
葉特羅點了點頭,從自己衣服身上撕下了布帶,伸出手去,遞給夢之,并在腦海中傳話道:“綁一下,止血。”
“傷口不深,沒必要。而且你的衣服并不衛生。”
“你就假裝綁一下吧。”
夢之接過了撕下的布帶,十分專業地在脖頸上纏繞了一圈,綁出了絲巾的優美感。
葉特羅走到了裘光旁,后者還舉著巨斧對著那百米遠的溝壑發呆。葉特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拜托你,將那個溝壑破壞掉,稍微掩蓋一下就行。”
裘光點了點頭,他走到原本葉特羅站立的地方,將卡布蘭的頭顱踢開。他盯著這條巨大的蔓延至遠方的溝壑,難以理解,到底是怎樣一個龐大的靈能攻擊才會造成這樣一個超脫世俗的破壞力。
裘光將盾斧舉過頭頂,讓已經蓄勢了很久的角龍盾斧施展出了“靈能解放”。旋轉的巨斧砰然砸在地上,那驚天動地的聲響仿佛傳出了角龍的吼叫,如地震一樣的晃動在溝壑里面醞釀又破出,仿佛底下引爆了數排火箭,讓土層撕裂,似乎把小海龍放在這個坑里它都會被沖擊上天。
這個威力已經很龐大了,但是裘光收回了盾斧,看了看他自己傾盡全力造成的破壞,還不及前者余波的一半,便將兜帽蓋在了頭上,不發一言地站在了葉特羅身后。
這天光漫長,寒月清輝,一抹煙火突然沖上了天空,炸出了五彩斑斕。抬頭一看,原來是高山酒店那的晚會已經進入了跨年的尾聲,一發發由光蟲制成的特殊煙火按流程將黑夜點亮。人們可以想到,在酒店那里,客人們會隨著音樂與酒水度過一個美好的晚上,他們對外面發生的事會一無所知。
而在外面,1802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