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從嵩山少林回來以后已經月余,靜極思動,左毅動了下山的心思。
這一日,左毅暫別嵩山眾人,下山而去。青衫、長劍,行走江湖。
一路行來,左毅天黑投宿、天明趕路,遇到文物勝景,便去觀仰一番;恰逢好山好水,便去悠然游玩;碰到江湖人、江湖事,謹言慎行,冷眼旁觀,倒是平安無事。半個月后便來到了此次游歷江湖第一站:終南山。
終南山,道教全真派發祥圣地,又名太乙山、地肺山、中南山、周南山,千峰疊翠,景色幽美。前世時,左毅也曾來終南山旅游過,不過景區內到處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未觀景就先敗了興致。
“出門見南山,引領意無限。秀色難為名,蒼翠日在眼。有時白云起,天際自舒卷。心中與之然,托興每不淺。“
此時的左毅悠然行走在山間小道之上,盡情欣賞山中幽雅的景色。
“好詩,好句。閣下暫請留步,貧道師兄弟有禮了。”前方山路三丈外的山石后兩名道士邁步走出,輕施一禮。然后蔚然不動,竟然把前方的路擋了個干凈。
山道五尺有余,容下兩人并行。兩名青袍道人并肩而立,竟把前路擋了個干凈。看來是來找事的。
左毅不由得暗罵自己一聲。竟然一時忘形,光顧欣賞美景了,大意了。
無奈,左毅不得不停下,沉聲問道:“不知兩位道長阻攔在下,所為何事?”
左側三旬長須道人溫聲問到:“敢問閣下前往終南主峰所為何事?”
“在下不過是個游人,為觀賞終南絕色而來。”左毅道
“游人?看閣下身佩長劍,步履輕盈,怕是有些來頭吧。”右側黑面道人冷聲道。
“哈哈。在下確實少小習武,卻不知與兩位道長阻擋在下有何關系?”左毅道
“不敢言阻擋,還請閣下諒解在下師兄弟的不情之請。終南山四處景色俱佳,還請閣下先到四下游玩幾天。”長須道人向前半步,擋住就要作色起勢的黑面道人,溫言道:“再說前方是敝派山門所在,門戶簡陋,無甚看頭,若無其他事,還請閣下回轉。”
“不知貴派是...”
“仙都派”右側黑面道人冷聲回答。
“仙都、嵩山同屬武林正道一脈。兩位道兄,在下嵩山弟子,有禮了!”左毅抱拳施禮。左毅不想暴露身份,就沒通報姓名。
兩位道人聽聞后,微微有些吃驚,畢竟嵩山勢大,這幾年來更是名滿江湖,不知道嵩山弟子怎么來終南山了,難道事發,雖然心下詫異,但是臉色均溫和了許多。一番敘禮后,長須道長微笑道:“原來是嵩山派師兄,貧道長空、這位是貧道師弟長行。不知師兄遠來,失禮失禮。”
左毅看到長空、長行二道人雖是口稱失禮,但是仍然擋在路中,沒有半分放行的意思。心中微怒。“在下自小在嵩山習武,就曾聞終南山景色絕佳。此番下山游歷,路過終南便動了游玩的心思,瞻仰一番全真祖庭。竟有礙貴派,那就不打擾了。兩位道長,在下告辭。”說罷,左毅便要拂袖而去。
“且慢。”長須道人急忙喚到。“此番真是無禮了。嵩山、仙都淵源頗深,敝派掌門師伯與左掌門也素有交情,師弟乃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若是平時莫說是游玩,便是長住,我仙都派必欣然接待。師弟。真是敝派這幾日有大事發生。怠慢了貴客。他日事了,長空當親自到嵩山向左掌門、師弟請罪。”
左毅聽得長須道人言辭甚是誠懇,又見得兩位道人面色三分煩惱、七分無耐。便信得事情確實有異。便拱手道:“既如此,那是在下來得莽撞了。兩位師兄見諒。”
“不敢,不敢。”
“在下告辭了。”
“一路走好,師弟。”
左毅緩步下山,一路上想著仙都派到底會發生什么樣的大事。長空、長行兩個道人確實不像是說謊。雖說不是嵩山弟子正式拜山,但是嵩山派乃江湖中頂尖的大派,有弟子到終南一行竟被擋在半途中,傳出去的話,那說明仙都派太不會做人了。各大派雖不說是守望相助,但是迎來送往是常事。
“不行,我要去看看,這仙都派到底有什么大事。”左毅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話說仙都派兩位道人目送呂不鳴離去。二人長嘆一聲,無奈對視。半晌,黑面道長悶聲說道:“師兄何必對嵩山這小弟子如此客氣。嵩山愧為大派,竟有這等不懂規矩的弟子。依著我早就動發下山就是了。”
長須道長斥道:“胡說。本是我們理虧。現在我派大事臨頭,怎可平白又得罪他人。那嵩山弟子雖年青,但是代表著嵩山派的臉面。”
“師兄說的是。不過這小子確實不懂規矩。”
“莫要小看嵩山派。近年來嵩山派勢力發展迅速。剛才那嵩山弟子年紀雖小,武功不知如何,但心性甚佳。假以時日…”
這時山上傳來鐘聲,連響三下即停,又連響三下,鐘聲甚急
“師兄!”
“三聲聚集令,大事來了,快走。”兩個道人急運輕功向山上趕去,兩三個彎路后,便不見了身影,隱隱傳來黑面道長的話語。
“…掌門人早下決斷…大不了做過一場…”
夜,終南主峰后山,玉虛洞。
洞前空地點起六大垛火堆。兩群人涇渭分明的分立在玉虛洞口兩旁。
左側一群青袍星冠,只見長空、長行兩位道人位列其中;右側一群道俗交雜。雙方人馬目不轉睛,注視著中間兩名身著紫色道袍的年長道人交手。
左毅身處于玉虛洞頂一排青松之后,冷眼旁觀下方兩路人馬。他兩日來一路潛行,跟隨仙都派諸人己多時,雖不能進入仙都派內,但從所跟蹤的仙都派諸人支言片語中大致己明白另一路人馬的來歷,以及要做過一場的原由。
宋元時期全真教大興于終南,歷經戰火摧殘和政治壓迫,尤其是元憲宗年間佛道大辯論失敗后,遭焚經毀觀,弟子星散,全真教受到毀滅性打擊。仙都派開派祖師便是全真教精英弟子,潛回終南山,勵精圖治,重建重陽宮,創仙都派。然有一,便有二,陸續有全真弟子回山,建七星觀,創北斗派。前百年間雖偶有趄俉,兩派尚能念同出一脈,相互扶持。后百余年間,為爭資源,為爭道統,兩派關系越來越僵,直至今時,己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雙方相約做過一場,勝者留,敗者去。
文的講經說法,兩日來雙方高士頻出,口水四濺,各有勝負、不分軒輊。文的不行,就用武斗。兩派約定各出五人相爭,五局三勝。簡單明了。
今夜,正是月圓之時。比武決勝的好時間。
左毅感嘆道:“一山不容二虎。古人誠不欺我。”
兩派高手對決,看得呂不鳴是心曠神怡,大嘆這兩日潛行跟蹤的辛苦真是值了。
前四局,雙方高手齊出,各勝兩局,打成了平手。最關鍵的第五局,兩派掌門人親自上陣。
仙都派兩儀劍法劍勢古樸、變化精微;北斗派斗牛劍法法度謹嚴、招式凌利。如今兩位掌門人對陣,兩派劍法使得更是精妙絕綸。仙都派掌門西陵道長一招平平無奇的“山下出泉”,后伏點、刺、撩、抹等一十六種變化;北斗派掌門平心真人一招普普通通的“仆步崩劍”,崩中有拿,隱隱將西陵道長上半身十一處大穴圈入攻擊范圍。種種劍招變化叫人目不暇接。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不覺中兩人對招三百有余,不多時東方發白,天色欲曉。正絞戰在一起的二道,突然各自躍開,西陵道長半弓步,長劍斜點;平心真長四平馬似蹲微蹲,長劍平舉,欲勢待發;大家伙都知道勝負就在一招,立見分曉。
此時月隱西山,拂曉前最黑暗驀然到來。
兩位掌門同時疾動,多數人只見兩團黑影交匯后立時分開。
“叮”
“當”
“哼!”
“啊!”
兩位掌門同時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一時場上一片冷寂,下一刻,兩派弟子同時向前,搶起自己的掌門。
西陵道長被一劍刺入左胸,在弟子親信的扶持下,顫顫站了起來,
平心真長被短劍封喉。己然氣絕。
一時間仙都派諸人驚喜交加。“掌門人大顯神威!您老家無恙吧?”、“師傅你老人家仔細身體!”、“我仙都派才是玄門正宗。”
北斗派諸人圍著平心真人的尸體“掌門”、“師傅”的亂喊大叫,有些親近徒眾伏地大哭。
半晌。西陵道長在兩名弟子的攙扶下,踉蹌向前半步,勉力揚聲道:“西陵情急失手,可恨、可愧!咳..咳..,平心道友,你我兩家不過意氣之爭,怎至如此,怎至如此,怎至如此啊!咳…”說畢,西陵道長老淚縱橫。
“師傅您老人家,小心身體!”“比武較技,本是生死事爾,師傅您老人家也是一時失手,何必太過傷懷。”兩名弟子急忙勸慰正在感傷的西陵道長。
“西陵老賊,你暗算傷人,怎又來假惺惺作態。太過可恥!”一名北斗弟子從地上搶起,憤恨大罵。
“西陵老賊,卑鄙無恥。還我師傅命來!”又一北斗弟子拔劍大罵。
“替師尊報仇。”“還我掌門命來。”一個又一個北斗弟子站起來拔劍怒視。
仙都諸人見勢紛紛拔劍向前,護住掌門,回罵過去。
“雙方較技,生死只在一線,掌門他老人家也是受了重傷。”
“技不如人,就要混賴不成。”
“北斗狗賊,有膽放馬過來,讓你們曉得道爺的長劍利害!”
兩派弟子劍拔弩張,怒目相視、破口大罵,火藥味越來越足。而西陵道長傷勢越發重了,幾次努力想張口約束自家弟子,咳咳的說不成句。兩派對峙越發嚴重,不知是誰大喊一聲:“與他們生死做過這一場。殺賊。”
幾名性急的北斗弟子搶先動手,受到攻擊的仙都弟子不甘示弱,一場大火拼就此拉開大幕。
幾名仙都小弟子急忙將重傷的西陵道長抬走。西陵道長奮力叫到“都是全真一脈,莫要火拼,莫要火拼啊。”此時雙方己殺性大起,那里還有人聽顧。
幾聲微弱的“怎至如此,怎至如此…”的感嘆就此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
此時,天光大亮。
王重陽、全真七子曾閉關修行的玉虛洞前,一群同脈傳承的徒眾們卻各視為寇仇、死敵,自相殘殺。
做為唯一的旁觀者,左毅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種悲哀的情緒掩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