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小黑插了一下嘴。
江弈星倒是沒有被影響到敘事的節奏：
“沙沙沙”鵝毛筆與紙張摩擦的聲音依舊有條不紊。
“你知道我寫的書的內容是什么嗎？”
書店老板開口了，并沒有直接回答陳遠的提問，而是反問了他一個所有知道這間書店的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少年一時間有點恍惚，不只是對老人說的話感到意外，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老人的聲音，問的問題，說話的腔調，門外飄落的那幾片零星的雪花，冬日太陽照射進來沒那么暖的光線，地面上自己被拉長的影子。
很多人都會有這么一種體驗，在某個時刻看到某個場景，腦子里會突然浮現出自己不知曾在哪里見過的一模一樣的場景。
此刻陳遠就有這種類似的感覺，但又有點不同，場景十分熟悉，而自己不止一次經歷過。
“我去過許多地方，見識過許多事物。不過重大的歷史會有人記錄，就像630年前第一個源使誕生會被記載在史冊里，并將年號改成源來紀念。況且這樣的事件即使沒有記錄也會有人銘記。但那些我覺得有趣的故事，也許過一段時間甚至連當事人也會忘記，所以我覺得應該記錄下來，免得被丟在了時光里，然后沒人知道它存在過。”
說著，書店老板緩緩合上了一直在寫的書本，帶著慈祥的微笑望向了彼時恍惚此時因為聽了他的話面色有些疑惑的陳遠。
“不好意思，上了年紀總會有些嘮叨，不用細想的。這些年來找我的人都是需要從我這里尋求什么答案的人，嗯，等店里的書處理完我就要走了，確實因為書寫完了，想著出去逛逛會不會遇到新的有趣的故事。還有其他問題嗎小朋友？”
陳遠確實有疑問，卻是那種不知道怎么開口的。
昨晚在幻境中再次經歷了小時候的無能為力，早上陷入了那種莫名悲痛的情緒。
其實在被那個夜狼騎從地窖里抱出來以后，陳遠就一直活得渾渾噩噩的，他不知道自己對未來還有什么期待。
或許一開始還會期待著那個騎士說的那句“會有人來救媽媽的”，但后來他也知道那是句謊話。
不過他并沒有怨恨，還因為當時從冰冷盔甲上感受到的溫暖讓他決定成為一名守護別人的騎士，這也是他選擇武器為劍的原因。
隨著長大，陳遠甚至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漸漸記不清父母的臉了，但是山民身體力行教育他的樂觀、知足卻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因為覺醒了源力，戰后陳遠被烏諾城的源使殿收養了，周圍的所有人對他都很友善。但除了在他之前就被收養的張涵語，和后來一直訓練他的章廷外，陳遠與源使殿的其他人卻遠稱不上親密。
其他人對他的友善總是給他一種你是一名擁有源力的源使，所以我需要對你笑臉相迎的感覺。
說不上為什么自己會有這種感覺，直到有一次源使殿給城里那些流浪漢派發食物，陳遠見到了來領取食物人里有不少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
通過打聽才得知其他同樣為戰爭遺孤的普通孩子們，除了一小部分會有人家收養，那些被孤兒院收養的孩子，在十二歲以后都只能靠自己出去做一些店家的幫工，來獲取生存下去的資本。而烏諾城或許沒有那么的店家需要幫工，又或者需要，但對年齡可能有要求。
總之，自此以后陳遠明白了自己感覺來源確實有跡可循，也對那種對自己不單純的友善都多了一絲提防。
每個人都會對陳遠報以很高熱情，直到十歲那年，每個年滿十歲的源使都會通過儀式覺醒屬于自己的能力，每個源使，除了陳遠。
從那天以后見到陳遠的人善意似乎沒那么高了，讓他有點理解又有點不理解，雖然自己沒覺醒能力，但自己依舊是比普通人強的源使，而且因為自己源力比其他人成長得要快，那些覺醒能力的不見得比自己強，況且比自己強又怎么了？
只能說陳遠還是個孩子，他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疑問，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變強，滿滿當當的訓練只是一種讓他確認自己還活著的方式，但又會因為沒覺醒能力暗暗地難過。
他，很迷茫，這種小孩子不該有的狀態在他身上卻時常出現。
“所以你是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嗎？”
看到眼前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甚至想著什么，開始走神的少年，書店老板慈祥的笑意卻更濃了。
老人的話語把陳遠從思緒里拉了回來，門口的陽光似乎又暖了幾分。
看著眼前因為被猜中心思有些吃驚的小朋友，書店老板的表情突然認真了起來。
“在我游歷的過程中，見過許多天賦異稟的源使，他們無一不擁有強大的能力，性格、追求卻完全不一樣。”
“有的人追求名利，在塵世里奔波。有的人守著自己心底的事物，只求心安。”
“你，是我見過的人里，讓我覺得很特殊的一個。”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思考一下自己不想要什么吧，說不定這樣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著老人的目光，陳遠似乎看見了漫天星辰，自己從沒見過的大海，北國的大雪，南國的星空，以及藏在種種磨礪以后的一絲希冀？
似乎他不是在給自己解答，而是希望自己給他一個答案。
陳遠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嚇到了，明明自己面對的是一位以神秘和博學出名的老者，自己卻生出一種對方在求助自己的感覺。
“我不知道，或許我想變強，我不想失去那些我擁有的東西，但我又不知道自己擁有什么。只是我害怕那種無力感，那種絕望的感覺，那種窒息的感覺……”
少年述說寫，逐漸開始語無倫次，情緒也不知為何激動起來。他想起了那個冬天，想起了那片漫天的火焰。
“啪”
一只手拍了一下陳遠的肩膀。
“想什么呢？叫你你都不答應。我書挑好了，準備回去啦。”
張涵語懷里抱著好幾本書，帶著笑容，似乎對這次的收獲很滿意。
陳遠帶著疑惑看向柜臺，臺里的老人認真的在面前的書上書寫著，鵝毛筆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有條不紊的響動著。
似乎剛才的場景只在自己腦海里發生，真的是幻境后遺癥么？
張了張口，問題還是沒有問出來。
還是回去問老師吧。
在離去的時候陳遠并沒有注意到老者胡子掩蓋下嘴角的勾起的弧度。
“時機未到，還早，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