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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州城中的烽火硝煙還未散盡,還有好幾百名官兵在負隅頑抗。劉芳亮和羅戴恩帶著義軍馬隊入城后,分路下馬搜殺,才幫著白旺和辛思忠,將散落城中各處民居的剩余官兵全部殲滅。
李來亨粗粗算來,到現在為止他們就已經抓到五六百名俘虜了,另外還有好幾股官兵趁亂潰逃了出去。他已經吩咐郝搖旗和谷可成帶隊去追殺了——郝搖旗性情本來就火爆,谷可成又因為劉宗敏的犧牲,對官兵仇恨極大。所以李來亨特地提醒他們,盡量抓活的俘虜,不要殺戮太過,特別是炮手和銃手,對義軍來說是一種極其寶貴的財富,千萬不能濫殺。
他心里還在擔心,郝搖旗做事情太隨性,谷可成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決人物。他想讓辦事持重的白旺或慶叔出城去協辦抓俘虜的事情,但又覺得城內還未全部安定,更需要白旺和李長慶來做工作。
幾經考慮之后,李來亨還是將追擊官軍殘兵的任務交給了郝搖旗和谷可成。其實按理來說,李來亨和白旺都是管隊,地位等夷。他只是借著劉宗敏死前的遺言,擁有了夷陵州城內義軍的指揮權。但在地位、資望更高的劉芳亮抵達后,李來亨就理應將這種指揮權力交還給劉師傅。
可不管是小虎隊以外的其他闖營將領,還是李來亨自己,他們似乎都開始習慣了由李來亨來直接發號施令了。或許是這兩天來,夷陵州城發生的戰事起伏實在太大。特別是劉宗敏犧牲以后:李來亨竟然以區區五百人的兵力,不僅抵擋下了三千官軍和大炮的猛烈攻勢,還幾乎將這支官軍隊伍全數殲滅。
闖軍在過去橫行陜西時,雖然也有過殲滅延綏鎮總兵俞宵沖三千秦兵的勝利。但那是建立在闖軍勢力全盛,擁兵過萬的基礎上。
以區區五百人的劣勢兵力,取得殲滅三千官兵的重大勝利——這不得不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更在白旺、谷可成、辛思忠等親自與戰中人的心理上,造成一種莫大的震撼。讓他們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始相信李來亨的身上具備一種帶來勝利的魔力。
在過去,闖營諸將只對李自成產生過這種近乎于迷信的信服感。連驍勇非凡的劉宗敏,都不曾具備這種魔力。
李來亨自己還沒有察覺到,他在闖營諸將內心里形象的隱隱變化。他和羅顏清并駕齊驅,帶著一小隊騎兵,不費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南津口。當地的守軍都在譚詣率領下增援夷陵,與官軍主力一起被盡數殲滅了。地位緊要的南津口因此無兵留守,義軍花了一天時間行軍,之后完全沒有經過什么激烈的戰斗,就將其輕易占領。
南津口是一座同時兼具關隘和渡口作用的小城,當地居民比較夷陵州城要少得多。不過南津口同樣是楊嗣昌圍剿大計中的一個重要據點,當地囤積了大量軍資糧秣。
“無心插柳柳成蔭!”
李來亨和羅顏清一起縱馬馳入南津口城中,他騎在馬背上,借著渡口附近的燈光,遠眺長江。轉身對羅顏清感慨道:“羅小姐是延安人嗎?都是長河東流,但這長江不比黃河,哪怕暮冬時節,還是如此洶涌。”
羅顏清輕揚馬鞭,她騎著馬小步走到江邊,停在那里。江風從羅顏清的身旁吹拂而過,將她披在身后的一條深紅色披風卷起,小麥色的肌膚在夜燈照耀下,顯出幾分迷離的色彩。
她回答說:“嗯,我是延安人。曹營大部分人都出身延安府,闖營也是這樣吧?”
“差不多。”李來亨走到羅顏清的身旁,輕聲說道:“闖營的將士,也大多來自延安。我和我們掌家一樣,都是綏德州米脂人。”
“延安也能看到黃河,但黃河在這個季節,大多都封凍起來了。”羅顏清望向北方,她們走得是如此之遠,自從曹營在崇禎四年離開陜西后,已有許多年沒有回到陜西的家鄉了。
羅顏清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便跟隨著羅汝才離開了延安老家。她不知道是否還有一日,義軍能夠重回延安鄉里。
香油坪之戰,義軍雖然取得了一場空前的勝利。但她也知道,距離回家的日子,依舊遙遙無期。
李來亨則想到了某位詩人的作品,“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延安確實是一塊用武之地。想要打碎鐐銬的人,似乎冥冥之中,總會走上這樣一條從南到北,又從北到南的道路。他知道,如果闖軍就像歷史上那樣發展的話,他們終究會從南方走回北方,而后也會再度從北方回到南方。
只是這一次再從北走到南的時候,李來亨希望那是一場勝利的大進軍,而不是一次倉惶的逃亡。
飄散的月光顯得愈發柔和起來了,它和淡黃色的夜燈光亮混在一起,繞著羅顏清周身,顯出點點的光斑,讓李來亨看得很不真切。羅顏清騎在馬上,歪斜著頭,她的長發從肩膀上滑落,垂在半空,顯得那張在時人看來棱角過硬的面龐,也溫柔了許多。她不知道李來亨為什么要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羅顏清對自己丑陋的相貌很有自知之明,便想著李來亨是在取笑自己的容貌嗎?她心里有些氣憤起來,可又不愿對李來亨發怒,不想破壞此時靜謐的氛圍。
“管隊的!我們抓到人啦!”
郝搖旗那打雷般的大嗓門,最終打破了無言的靜謐。他連連揮動馬鞭,乘著快馬奔入南津口小城之內。另外還有六七名士兵跟在郝搖旗的身后,他們每人都牽著好幾名俘虜,其中張皮綆最特別,他只抓著一名俘虜,但那名俘虜卻打扮像個書生,還內襯華貴的錦袍,一看便知道是個大人物。
“管隊。”郝搖旗騎術過人,他不必等戰馬停下,便能輕松下馬,比李來亨可厲害多了。郝搖旗下馬后,就叫張皮綆趕緊拉著那名特殊的俘虜過來,給李來亨介紹道,“管隊,我們捉到一條大魚!”
李來亨有幾分氣惱郝搖旗的不知趣,但他見到張皮綆抓著的俘虜后,也心生好奇。畢竟自從他投入闖營以后,日日與一群粗人為伍,只有和幼辭相處時,才能讓他感受到幾分文氣。突然見到一名文人書生打扮的俘虜,自然覺得十分特別。
“搖旗、皮綆,這是什么人?你們在哪里抓到的?還有抓到什么官軍的大將嗎?”
郝搖旗解釋說:“我的大管隊,您可別提啦!不是管隊你說要我們多捉活的嘛?我就管住自己的手,沒有亂殺人,我還特地吩咐張皮綆他們也要優先捉活的。”
他指著張皮綆,又說道:“我們出了夷陵城,到處追擊官兵,但一個大將模樣的人也沒逮到。只有張皮綆這小子眼尖,他拿著短刀,在一片又密、又闊、又深的冬麥麥稞里撞見了兩個大將。一個瘸了腿的大將,還不安分,想拿劍插死張皮綆。這小子一急,就沒記住我的吩咐,二話不說,手起刀落,就把那官軍的瘸腿大將砍死了。”
張皮綆聽郝搖旗說的話十分“片面”,趕忙將那書生模樣的俘虜往前推了一把,向李來亨解釋道:“管隊,您不要聽郝頭領胡說呀。我是一心想抓活的,可那個叫什么譚詣的大官,本來就快死了,我一刀砍的很淺,誰知道他就沒命了呢?”
羅顏清在一旁看郝搖旗和張皮綆兩人爭論,忍不住捂住嘴輕笑了一聲。她也問道:“闖營的小兄弟,那你抓住的這個書生又是什么人?”
“對,羅小姐問的是。”李來亨也跳下馬來,他走到俘虜跟前,問郝搖旗和張皮綆兩個人,“這家伙是什么人?看著像文官,莫不是什么監軍道之類的大官?”
郝搖旗和張皮綆還沒回答,那名俘虜的頭就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了,他急急反駁說:“不敢、不敢!鄙人、鄙人……學生不是做官的,學生只是給譚將軍贊畫文書的書辦而已!”
“哈?只是一個書辦啊。”李來亨聳了聳肩,很無奈的說道,“皮綆,你殺的那個譚將軍才是大將。活捉的這個書生,只是個打雜的書辦罷了……”
李來亨背著手,想了想,又問書生說:“對了,書生,你叫什么名字?我們義軍并不濫殺無辜,只要你告訴我們官軍之中的炮兵,是哪員大將指揮的,我們便將你放走,還給你幾兩盤纏做路費。”
郝搖旗和張皮綆聽到他們費盡心思才活捉到的人物,并不是他們預料之中的顯貴大將,而只是一個打雜的書辦,都大感失望。張皮綆更是連連嘆氣,他悔恨自己手賤,一不小心就將譚詣給砍死了。
那個書辦倒是聽到李來亨的問話后,更加怯懦,不敢看著李來亨作答。而是低下頭來,兩眼盯著自己腳尖,他不想叫義軍知道自己的真名真姓,眼珠子轉了兩轉,便小聲說道:“學生、學生……學生叫做方從哲,是襄陽人士。譚詣將軍發給學生月俸八兩,讓學生幫忙寫些文書而已,軍國大事,學生就不清楚了。”
李來亨聽到書辦的回答后,便瞇起了眼睛。他走近書辦,低下頭來,從下向上盯著書辦的臉上,玩味笑道:“方從哲是嗎?”
“是、是,學生……不,小人,小人名叫方從哲,字中涵。”
“你小子耍滑頭,在逗我呢?”李來亨臉色驟變,面上突然就撲了一層寒霜,連羅顏清都被嚇到一跳。
他站起身后,指著書辦痛罵道:“臭小子,真當我們闖營都是文盲了?你當我不知道方從哲是明朝的首輔大臣,早就死了十幾年了嗎!”
“我看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郝搖旗、張皮綆,你們去把這家伙吊起來,先打五十鞭再說。這小子滿嘴瞎話,沒有一句真的,十有八九是官軍中的一個要人,一定要給我好好拷掠一番!打完鞭子以后,他再不說實話,你們就去找谷可成,借一借以前劉總哨最愛用的夾棍,將這家伙夾一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