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給了賞功銀以后的雜牌新附軍,果然士氣大為提振。而且濟爾哈朗的這二十多萬兩銀子,雖然是許諾給陣前殺敵的士卒們,但等到戰后,唐通自然有的是辦法再從士兵的手里,將這些銀子搞到自己的腰包里面。
所以連此前對大順軍已經產生畏懼之心的唐通,這時候斗志都已勃發,感到摧滅流賊,未必是一個多么困難的任務。
跟隨唐通一起出擊抵御劉芳亮重騎沖擊的屯齊,則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經過涅槃口之敗以后,他對順軍的戰斗力已經做了重新評估,在清軍當中,屬于相當冷靜的將領之一。
屯齊不像唐通那樣,被清軍這邊一時的氣勢所迷惑。他還能看到更為深層次的東西
敵人既然是困獸之斗,躍谷覓食的決心和勇氣,一定就超過了被賞功銀激勵奮發起來的明軍官兵。
不能得勝就只能求死的黑暗困境,是明軍這些雜牌部隊難以體會到的差距。
屯齊已經做好了唐通不能得勝的準備這種情況本來就在他和濟爾哈朗的考慮之中,只要最后這些漢兵,能夠給流賊造成足夠傷筋動骨的殺傷也就很可以了。
圍城的清軍兵馬,早在昨天就已經在深州城四面郊外挖掘了一條重壕。濟爾哈朗所處的中軍大營,更是在營墻以外,又修建了一層木柵欄,在許多要道處,還另外堆置了許多鹿角。
莊親王的盤算就是把漢兵當成消耗品,和流賊一一對子,消耗流賊的兵力。清軍自己的核心部隊,不管是真正滿洲太君,還是那些漢軍旗旗人,最后都是要依托重壕和營墻阻敵的。
在清軍這樣完善的部署之下,流賊即便能夠破圍而出,其突圍力量勢必也已經遭到重創,生力軍受到嚴重損傷,即便能夠沖到獲鹿戰場,參與清順之間的主力大會戰,也難以扭轉清軍不可動搖的優勢局面了。
所以屯齊親自率領的這近千滿洲兵,就絕不能輕易陷入敵陣之中。而一定要小心運用,做好自己督戰隊的任務,鼓勵那些漢兵的士氣就夠了。即便形勢再如何險惡不利,濟爾哈朗也要求他萬萬不能輕率地陷入和流賊的無謂戰斗里去。
屯齊經歷過涅槃口之敗,他當然知道流賊還沒有被清軍戰無不勝的神話籠罩威壓。闖賊還是一支很有骨氣、非常難啃的硬部隊。滿洲兵只能用在最后一擊上,而絕不應該輕易被拼在消耗戰里面。
這一層教訓,也算是滿洲人內部的有識之士們,經歷了碭山、白溝河、涅槃口三場會戰情況以后,得出的一種針對大順軍總結性的經驗教訓吧
以昌平鎮官兵為核心力量的萬余明軍戰兵,則在唐通的指揮下,沖出中軍大陣,準備在清軍圍城重壕和深州城之間的曠野上和順軍交戰。
這些明軍官兵也都算得上是數萬魚腩雜牌軍中的精華所在,軍容尚算齊整,戰列也算得上是比較有章法。并沒有變成一團亂哄哄的樣子一齊擁上,而是在軍官們的組織下,以數個波次的形式撲向劉芳亮。
順軍重騎最后放完一波箭雨和銃彈以后,劉芳亮就和郝搖旗別過馬頭,各自帶領左營三堵墻精騎和楚闖騎兵楔入敵陣之中。
劉芳亮將長矛夾在肋下,戰馬奔騰如驚云涌動,煙塵繚繞,仿佛山崩地裂。左營騎兵的沖擊速度越來越快,馬匹的四蹄參差于一處,大地震動,劉芳亮和他左右的騎士們,全部將上半身微微低伏下來,雙手離開韁繩和馬鞍,只憑借腰腹力量和馬鞍、馬鐙的幫助,將自己固定在馬背上面。
兩支同為漢人的隊伍,針尖對上麥芒,一切都發生在屯齊的冷眼旁觀之下,他帶著近千滿洲督戰隊守在明軍沖擊隊形的側后翼,靜侯著漢人和漢人之間血腥的搏殺與消耗。
順軍騎兵多穿著藍色罩衣,明軍官兵則因為長期拖欠糧餉的緣故,軍裝緊缺,許多士兵都是七七八八穿著模樣各不相同的衣服,遠遠看起來就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不似順軍陣伍那般齊整。
好在有濟爾哈朗于陣前開出的賞功銀激勵,官軍的軍心士氣還是相當可以。順軍重騎的沖鋒威力已經非常驚人,即便是在遠處靜觀戰局變化的屯齊,都暗暗為劉芳亮發起的猛烈沖擊感到心驚。
可是這樣一波驚人的沖鋒,居然并沒有打垮明軍官兵。唐通依舊帶著一群家丁圍在中間,那些被賞功銀激發出斗志的魚腩明軍士卒,居然不怯反進,迎著順軍的沖鋒大舉逆擊,在陣中殺成一團。
兩軍旗幟攪于一處,軍陣戰線頓時犬牙交錯起來。劉芳亮本以為皇太極留下的圍城部隊,都只是些不堪一擊的羸弱敵人,未曾料到明軍官兵有了足夠餉銀支撐以后,士氣振作,居然還是這樣難纏。
左營騎兵過于托大,劉芳亮一心只想著趕緊突往濟爾哈朗所在的中軍大陣,沒有預料好對付明軍反撲部隊的情況,結果便使得戰況焦灼起來。猝不及防的大順重騎,在短暫沖鋒以后,很快就深陷敵圍之中,掙脫不得,只能轉為白刃格斗。
這樣的白刃格斗,對于人馬具裝的左營重騎非常不劃算。不少騎士或者是戰馬被敵人砍倒,或者是被敵人直接拖拽下馬,陷入慘烈的消耗戰里。
劉芳亮自己個人固然是勇武無敵,帶著一隊親衛騎兵左突右沖試圖打開局面。但這時候屯齊也已經漸漸感到戰機顯露,馬上就部署那些滿洲太君們游走在戰線外圍,不斷騎射襲擾,八旗兵里專門有一些箭法精準通神的狙擊高手,他們多用輕箭,射程極遠,全是數騎攢射一處,目標就在于狙殺敵軍之中具備高價值的軍官將領。
左營三堵墻的許多精銳老兵紛紛被滿洲馬弓手射中摔倒,雖然他們幾乎人人穿著重甲,等閑幾根箭矢根本不能殺傷他們分毫。但是滿洲兵的箭法十分神準,多以射擊戰馬為主,戰馬受傷的騎士們便更容易陷入明軍官兵包圍之中,形勢頓時險惡了起來。
在戰線另一端作戰的郝搖旗,卻毫無壓力。楚闖騎兵采用的戰法和大順軍傳統上的三堵墻不同,雖然李來亨也給楚闖精騎取名為三堵墻騎兵但是顯然他們的墻更為“厚重”的同時,也更為“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