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我們先要提一下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得以簽訂的前提是法瑞同盟在斯馬斯豪森會戰及蘭斯會戰中完勝神圣羅馬帝國的軍隊——雖然法國是勝利方,而阿爾薩斯與洛林幾乎也成為了法國的實質占領地,但自從路易十三逝世后,法國內部接二連三的暴亂與叛逆也確實影響到了馬扎然主教,法蘭西如今真正的掌權者在諸王之中的發言權,所以在經過數次磋商后,神圣羅馬帝國的腓力四世決定以三百萬里弗爾的價格將阿爾薩斯賣給法國人,其中也有他已經疾病纏身,命不久矣的關系。
“而且很不幸,”主教先生說:“腓力四世的長子巴爾塔薩在八年前就離開了這個充滿罪孽的世界,現在他只有兩個女兒,很難說他的王后,您的姑姑伊麗莎白是否還能生出兒子來,如果能,他需要一大筆錢來保證他的兒子能夠被推選為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選帝侯們一向胃口很大,區區幾十萬里弗爾可滿足不了他們。”
“若是沒有呢?”
“即便沒有,他仍然需要錢,陛下,您知道的,雖然在神圣羅馬帝國,諸侯們以新教與舊教的名義相互爭斗,事實上就和您一樣,他們真正的目的只是為更多的領地與權力罷了,這點腓力四世當然不可能覺察不出來,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士兵,更多的裝備與更多的給養——來對抗那些居心叵測的聯盟成員。”
“新教聯盟與天主教聯盟,”路易說:“皇帝是站在天主教這邊的,但看來他的敵人可不單單來自于不同的信仰——還有您說他和我一樣是什么意思?”
主教先生給了國王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路易回了他一眼,真不知道這個與巫師們結為姻親的紅衣主教先生怎么能這樣理直氣壯地指責別人不夠虔誠。
“好啦,”主教先生說:“現在我們就遇到了一個問題,陛下,我們已經拖延了六年,可能沒法繼續拖延下去了,我們的缺口約在兩百萬里弗爾左右。”
兩百萬里弗爾,對于十年之后的路易來說,輕如鴻毛,但對于現在的國王來說,它簡直就和山峰一樣沉重,他召集了隨駕商人,用了一些后世的手段籌集到了價值十萬里弗爾的財物,換取了凡爾賽地區兩千畝土地的所有權,用來安置越來越多的流民——還有修繕道路,開拓新地,以及配置各類器械牲畜,建筑材料的費用,國王則許諾他們對這里的道路與部分建筑有使用權——之后的十年里,他們可以在凡爾賽的道路上馳馬,也可以在這里開設旅館或是商鋪。也幸而這里是凡爾賽——一個貧瘠的,滿是沼澤與密林,除了狩獵之外別無太多用處的地方,如果是巴黎,國王的許諾絕對無法得到王太后安妮與馬扎然主教的首肯。
但除了這十萬個里弗爾之外,國王暫時只怕再有更多的額外收入,但要說放棄阿爾薩斯,也絕對不可能,且不說法國人在阿爾薩斯與洛林拋費的軍費與性命,單就阿爾薩斯的獨特位置——它本身就橫亙在法國與神圣羅馬帝國之間,如果神圣羅馬帝國要對法國做些什么,它就是最好的前哨,要說法國想要對神圣羅馬帝國做什么,它又是不可或缺的據點,現在神圣羅馬帝國的腓力四世正在為帝國內部隱約的分裂狀態而憂心忡忡,力有不逮,才確定舍棄阿爾薩斯,很難說,如果他們遲遲不曾履行條約上的約定,最后又會產生怎樣的變化。
“我現在大約還有多少收入?”
按理說,路易現在的收入應當是相當可觀的,畢竟從卡佩王朝開始,王室就擁有十四座宮殿,三十五個城堡,以及一千四百五十處地產,國王是那些地方的領主,有權拿走他們的稅賦與貢品;還有的是二十六個地區主教,以及六十七個王家修道院院長的任命權——美男子腓力從羅馬教會搶奪而來的,所以若是有大貴族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主教,他們就必須向國王,而不是教皇繳納一系列的巨額費用,而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不受動搖,主教們也要奉上珍貴的禮品,以及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什一稅。
而人們都知道,要說到葡萄酒和農產品,沒有能比修道院的出產更優良的了,而這些也都有國王的一部分。
而且國王還擁有鑄幣權,金路易、銀埃居與銅利亞德之間的把戲若是玩得好,還能有什么比這買賣更能財源滾滾?
另外,如同圣職,官員的職位也同樣可以買賣,除了購買官職的費用之外,官員們還有對國王的年貢,比如說,之前提到過的,每個監政官所需要每年繳納的波勒金。
而國王所掌握的法庭,在許多時候也是以金錢開道,以賄賂做結果的,據說每年就有近十萬個里弗爾的收入。
原本法國的國王就如神圣羅馬帝國的皇帝一般,說是最為崇高無上的統治者,但也只是諸侯中較為強有力的一個,他們若是想要征稅,必須通過三級議會(教士第一等級、貴族第二等級和市民第三等級)的認可,但在百年戰爭中,法國多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險境,于是法國人就說,他們必須有一個強大的領導者,但這樣的領導者可不是用嘴巴說說就能得來的,戰爭吞噬的可不單是人類的生命,人類創造的財富才是最大的消耗,因此三級議會不得不一再地在征稅事務上對國王讓步,到了查理七世的時候,這樣的讓步變成了徹底的妥協,國王得以在和平時期收繳稅金,以保證法蘭西永遠有一支穩固而可信的常備軍。
問題是,這樣的樂觀情況,即便在路易十三的時候也不多見,名義上王室每年應該有五千萬里弗爾的收入,但事實上能夠得到一千萬里弗爾就不錯了,而且隨著王權衰落,紛爭不止,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地縮小,而且這一千萬里弗爾可不僅僅屬于國王一個人,領地的運轉,軍隊的俸金,以及官員的薪水幾乎全都來自于此。
路易真想拉拉褲兜,看看里面能不能掉個金路易出來——當然,這只是一個笑話,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只是要統治一個國家所需要付出的費用,比起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家族,實在是太過沉重和龐大了,甚至讓路易不敢去詳加思索,他現在幾乎都要羨慕起海洋另一側的君主了,因為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抄沒大臣或是親眷的家產,但對于法國,乃至整個天主教世界來說,一個國王這么做只會被他的臣民們群起而攻之,就算是那位臣子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要收回領地也必須通過交易與商榷,就像是曾經的色當公爵。
而這樣的機會很少。尤其是對王室成員,就像是曾經同為叛逆的孔蒂親王,他仍然是親王殿下,而且就路易所知,馬扎然主教還在謀取他與他一個外甥女的婚姻,孔代親王逃亡到了西班牙,腓力四世(他同時也是西班牙國王),讓他做了自己的將軍,并將盧森堡冊封給他,但他在法國的領地與資產仍然屬于他,就算是他死了,這筆資產也將有他的兒子現在的昂吉安公爵繼承,國王頂多拿筆繼承稅。
“我這里可以籌集到五十萬里弗爾。”紅衣主教主動說,路易知道主教的私產遠不止這個數字,但他可以理解——若是主教先生給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或是直接彌補這個虧空(雖然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績),他得到的也許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忌憚,“我再請母親代為籌措一部分,”路易說:“當然,您,還有王太后的款項都將被作為借貸記錄,等到國庫充盈,我會連同合理的利息一同歸還。”
“我想王太后應該也能拿到這個數字。”紅衣主教說:“那么我們還缺少一百萬里弗爾。”
路易想起了一個人,“蒙龐西埃女公爵呢?”蒙龐西埃女公爵為了修繕一座城堡就用掉了二十萬里弗爾,她的年收入則在五十萬里弗爾左右,要她拿出一年的收入,應該不是難事。
馬扎然輕微地蹙了一下他濃重的雙眉,他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顯得格外威嚴:“那么她一定會要求回到宮廷。”
“若只是這個要求,我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雖然王太后恨極了這個曾被她親手撫養,卻無情地背叛了國王和她的女孩,但對于他們這群政治動物來說,宮廷未必容不下一個蒙龐西埃女公爵:“我覺得她會要求我們赦免她的父親。”
“她對她的父親還真是情深意重。”
“可惜比不上孔代。”
這句犀利的諷刺讓主教先生笑了笑,“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讓一個人到蒙龐西埃女公爵身邊去,不,等等,或許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您讓我好奇起來了。”
“一個極善與女人周旋的人,還有一個精明的商人。”國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邦唐,給我叫達達尼昂和柯爾貝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