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孔代親王率領著一群人,做出主人的姿態,迎接克倫威爾的使者的時候,在市政廳上方盤旋已久的一只渡鴉終于急不可待地俯沖而下,在衛兵們警惕地看過去的時候,在另一個角落,瑪利與維薩里簡直就像是墜落一樣地跌落在一處金盞花叢里,幸而此時的草木尚且十分繁茂,不然他們只怕要折斷幾根骨頭。
掃帚還在距離地面十來尺的時候就散了架,還是那句話,就算他們是巫師,有魔法,在高空飛了那么長一段時間,還是免不得四肢僵硬,手腳發麻,他們就像是一尊石像般地掉在地上,維薩里只覺得自己的內里已經四分五裂,但瑪利只是喘息了幾聲,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一瓶藥水,就帶著維薩里翻過窗戶,踏進長廊,在這里瑪利簡直根本不在乎里世界的無形法則,一路上堪稱肆無忌憚地使用著各種法術,或是避開,或是迷惑,或是隱蔽地直奔國王的房間。
此時正有一個醫生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瑪利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瑪利只是不耐煩地一揮手,就把他打倒在墻上,房間里的邦唐聞聲立刻警惕地拔出了佩劍,看到瑪利的時候,他的神情略有松弛,但手還是沒從佩劍上挪開。
“您想要做什么?”但這樣的從容,還是在看到瑪利將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擺在,或是灑在,又或是放在國王身邊和嘴里的時候被打破了,他沖上去想要阻止瑪利,但瑪利只一揮手,他的雙腿就無法動彈了——“別妨礙我們!”瑪利尖叫道。
“我們要知道這是什么,”還是維薩里好心地解釋道:“是魔藥,詛咒,還是兩者兼而有之?”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瓶藥水灌入國王口中,片刻后路易輕輕地動了動,但還是昏迷著:“看來,”維薩里檢查了國王的舌頭,和虹膜的顏色:“是最后一種,兩者兼而有之。”
“我想也是,”瑪利說:“不然他們無需刺傷路易。維薩里,幫我把陛下抱起來,我們要馬上離開這里。”
“等等!”邦唐看到維薩里真的那么去做了,忍不住高呼道:“你們要做什么?”
瑪利陡然轉過頭來,她的瞳孔就像是貓那樣縮成一點:“我們沒辦法在表世界救他!我們必須回里世界!”
“不行!”邦唐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絕道。
瑪利只是殘酷地搖了搖頭,“我們走!”她說,而后維薩里給了邦唐無可奈何地一瞥,將國王抱了起來,瑪利可沒說謊,他和瑪利的藥水,護符可以延緩國王的糟糕癥狀,但要說痊愈,在表世界只怕不可能。
邦唐見狀立刻大叫起來,但無人回應,就在他急得快要發瘋的時候,一縷陰影掠過窗前,維薩里只覺得手中一輕,國王就離開了他的臂彎,他聽到瑪利在大聲地念誦咒語,但咒語造成的威脅都被一柄細細的手杖打斷了。
奪去路易的人正是梵卓親王,提奧德里克。
今天天氣陰沉,但厚重的云層并不能完全遮擋住灼熱的陽光,吸血鬼在這個時候出現,即便是親王,也難免受到陽光的傷害,他的黑色尖領斗篷就像是從火場抽出的那樣緩慢地冒煙,而他露出的面孔上也有著拂之不去的痛楚與疲憊,他一手挽著路易,一手抬起手杖,杖尖指著瑪利。
“那么你打算怎么讓陛下越過基石?”親王緩慢地問道。
邦唐不知道基石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強烈的危險。
“隔絕里世界與表世界的基石,”提奧德里克重復道:“你打算怎么處理?”
“我有我的辦法。”瑪利說。
“我大概可以猜到一點,凡人無法通過基石,因為那從一開始,就是里世界的巫師大家族為了防備表世界的教會與軍隊而設立的屏障,那時候他們遭受到了絕無僅有的打擊與毀滅,心中滿懷怨恨,設立基石的時候更是不惜一切代價——有多少巫師的靈魂與軀體被鑄造成了基石的磚石?而且在之后的數百年里,這樣的基石還在無休止地被加固與填充。
瑪利小姐,作為曼奇尼家族的一員,你應該是知道的,畢竟曼奇尼家族在對付他們的敵人,或是一些他們厭惡的巫師時,”說道這里,提奧德里克微笑著看了維薩里一眼,果然看到他本能地顫抖了一下:“總是喜歡把他們送上里世界法庭,宣判他們有叛國罪,然后,基石上就多了一塊石磚——他們的靈魂將永遠被禁錮于此,即便世界末日來臨,也無法移動半步,只能終日在石磚中因為痛苦與空虛而哀嚎,這樣的折磨足以讓最寬容最仁慈的人從此變得惡毒殘忍,但基于魔法的壓制,他們又永遠無法對自己的仇敵做出報復,所以每個敢于碰觸與越過基石的凡人,或是不受邀請的存在,都會成為他們發泄與肆虐的目標,軀體被撕碎了也就算了,就算是靈魂,也會被活生生地吞噬。
也正是因為有著這樣嚴苛敏銳且不知疲倦的守衛,里世界的隱秘始終不曾被表世界窺探到,可是呢,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梵卓親王說:“只要和巫師締結了血誓婚約的凡人,那些能夠分享巫師一半能力與一半生命的凡人,就能被作為半個巫師被接納,被允許入內,你想的就是這個辦法吧。”
聽到這里,邦唐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想要說話,但瑪利只一抬手,他就昏了過去。
“沒錯,”瑪利承認道:“我正準備這么做。”
“但你也應該知道,沒有一個巫師國王,也沒有一個國王巫師。”提奧德里克說。
“他只要做一個巫師就行了。”瑪利甜蜜地說:“他會成為一個好巫師的。”
“和瓦羅.維薩里那樣的好巫師?”提奧德里克譏諷地說,瑪利一頓,她下意識地去看瓦羅,捕捉到了一個沒能及時掩飾的苦澀笑容——維薩里知道瑪利會怎么做,但他……他也許還是對這位年輕的國王有著一些怨恨的吧,雖然他知道,作為一個統治者,國王已經足夠寬容了……但……他一方面怨恨與責備著自己的無能,但有時候也會幻想,如果沒有公爵……不,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天真,里世界有曼奇尼家長,表世界當然也會有莫特馬爾公爵……
“他說得對,”維薩里說,“他會憎恨你的,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