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按照既定方向航行,一個小時后抵達大伊巴島南部港口。
大伊巴島屬于英國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華人雇傭英國船只運輸華工后,英國人答應開放加勒比地區殖民地港口給運輸船隊停泊修整,而且不收取運輸船隊的停靠費。
免收停泊費算是英國人給予交易的一個附帶好處,而對于能夠剩下一筆開支,華人當然不會拒絕。
大伊巴島人口稀少,因為南里奧格蘭大規模運輸華工的行動,使島上出現了一定的人口增長。
港口附近,一部分黑人自由民和印度人在英國人的指揮,拉動韁繩、固定船只錨點,一隊隊剪去辮子的華工排隊下船,到華人士兵指定的地方修整。
陳森和候泰元在華工全部下船后,留下部分士兵在船上警戒,最后才走下船。
大伊納瓜島南部港口原本沒有什么建筑物,不過前一段時間島上來了十多個人身自由的華人,他們砍伐島上的小樹,很快建成兩間簡陋的木屋,用來招待來往航行的運輸船隊。
鴉片戰爭過后,實行兩百年的海禁政策在列強的反對下宣布廢除,在其后的一百多年來,中國人,主要是東南沿海省份的勞動人民,大規模出國謀生,每年平均在10萬人以上,累計出國人次超過1000萬人,足跡遍及全世界,形成了“海水到處,便有華僑”的格局。
北美華工主要分布在美國,加拿大也有一部分華工。
1865年2月,美國人雇傭的首批華工走上了鐵路建設工地。華工勤勞克苦的工作得到美國人認同,在接下來幾年,美國人大規模從大陸招收華工,到運輸船隊在古巴行動為止,在美華工約在三萬左右,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在鐵路工地和淘金礦場勞作。
和古巴、秘魯以華工為奴隸相比,美國的華工處境稍微好一點,一些完成勞動協議的華工獲得自由,開始以自由人的身份活動在美洲地區。
南美州的秘魯、古巴華工人數量遠遠高于美國,距離南里奧格蘭相對較近,加上當地華工集中分布的優勢,前兩批引進華工的行動放在秘魯和古巴。
美國的太平洋鐵路工程明年結束,在這之前,他們不會允許華工離開,因此,想要從美國引進華工需要等到明年。
大伊納巴島上新來的十多個自由華人不是來自北美大陸,而是從英國人管轄的其他島嶼進入的。
英國的加勒比殖民地主要勞力是黑人和印度人,華人的數量只占很少一部分。
十多個華人的頭目是一個名叫梁興的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十多年前就來到英國加勒比殖民地牙買加島討生活,經過辛苦打拼,掙下一筆殷實的家業,并且娶了一個白人和印第安混血的女人為妻子。
家庭孩子和財產家業都在牙買加,因此聽到華人在南里奧格蘭立國后,梁興沒有下定決心移民南里奧格蘭,而是借著運輸船隊停泊在大伊納瓜島的機會,一邊開設一個小商棧獲取新的收入,一邊打探南里奧格蘭的內部消息。
“桂新,別忙著擺弄你的剃頭物件,過來幫我核算下賬本。”
梁興檢查好商棧中的貨物,朝外喊道。
“梁東家,我馬上就來。”
外面的漢子說著把剃頭物件擺放好,扶著右腿一瘸一拐趕來。
梁興拿著算盤對著賬本核算,看到走進來的漢子,開口道:“老陳,我看你是擺忙活了,你沒看到外面的華工都是光頭嗎?他們的辮子都被剪掉了,沒有辮子,誰來找你剃頭?”
“這里不是大陸,做豬玀也敢把辮子剪了,可比當年太平軍起事的時候,那些百姓的膽子大多了。”
漢子摸著光光的頭頂,再看著外面的華工,感慨道。
“咱們在英人占領的島上安家,又不用怕朝廷追究,還留著難看的辮子干嘛。”
“是呀,還是在這里好,在大陸要是不留辮子可是要被砍頭的!”
漢子說著觀察梁興的表情,發現他臉上沒有異樣,試探道:“聽說這新成立的南里奧格蘭國,國主是天國侍王李世賢的兒子,梁大哥想沒想過到那邊討生活。”
“長毛讓人男女分住,我要是去了南里奧格蘭,安娜和瑪麗怎么辦?”
梁興敲著算盤,頭也不回道。
“天國在定都天京后就不實行男女分營,外面那些傳言都是韃子對天國的污蔑,梁大哥不要輕信。”
漢子語氣激動,不方便的左腿向前邁進一步,露出衣庫下面一節木頭,原來漢子的右腿是木頭制作的假腿。
“陳兄弟不肯說自己過去的事,我也不好多問,不過想必陳兄弟以前和太平軍有些關系,不然不會如此激動,不知道我說的可對?”
梁興放下手里的算盤,雙眼注視著漢子道。
漢子被梁興盯著,仿佛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最后咬牙開口道:“不錯,我以前曾加參加過太平軍,在一次戰斗中腿部受傷截肢,為了躲避韃子搜捕,輾轉從香港來到牙買加。”
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漢子心里輕松許多:“梁大哥真心對待小弟,小弟原本不該對大哥有所隱瞞,可是天國失敗,幾十萬兄弟慘遭殺害,戰弟實在不愿提及傷心往事,還請大哥見諒。”
漢子說完,忽然感覺背后有人注視著自己,扭頭看去,卻發現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五六米開外。
“阿陳哥!是你嗎?”
“候五。”漢子下意識的喊出一個名字。
“阿陳哥,真的是你,你還活著!”商棧外面的人神情激動,幾步跑到漢子身邊,握住漢子的雙手,高興道:“阿陳哥,我是候五,候泰元,自從天京淪陷后,一直沒有見到過你,我還以為你也犧牲在天京城里了!”
故人相見,候泰元格外興奮,
“阿陳哥,侍王世子帶著天國兄弟在南里奧格蘭建國了,以后天國兄弟再也不用過四處躲避、流浪海外的苦日子。”
“好好好!我這就和你去見世子!”漢子眼睛通紅,一連說出三個好字,不過當他說完這句話后,神情猛然頹廢下來。
候泰元發現他的情緒變化,正待勸說,眼角余光卻發現自己以前崇拜的大哥右腿竟然是假肢。
“阿陳哥,你的右腿怎么沒了!”
“天國陷落時,我帶著一隊兄弟掩護幼天王撤退,和追擊的韃子兵作戰中右腿受傷,后來沒有辦法便把右腿截去。”
漢子搖搖頭,仿佛認命般看著候泰元道:“小五,我現在不是當初那個東王殿下的貼身侍衛,只是一個沒有用的廢人。
你走吧,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
“阿陳哥,不管你變成什么樣,你都是我候五敬佩的大哥,你要是不認我這個兄弟,我就在你面前一直跪著!”
天國中驍勇善戰的阿陳變成茍延渡日的殘疾廢人,候泰元能體會陳新桂心中的痛苦,但是正是因為知道失去右腿對一個戰士的傷害,他才不能繼續看著以前的大哥頹廢下去。
候泰元直直的跪在陳新桂身前,目光懇切的注視著他。
“候五,你……你這是逼我。”
陳新桂看著固執的跪在地上的候泰元,神情復雜。
“您是天國長輩,小弟高攀一句,叫您陳大哥。”兩人陷入僵持時,陳森走上前來。
勸道:“陳大哥為掩護幼天王撤退失去右腿,是值得每個天國將士敬重的事,陳大哥的右腿是為了天國而失,是天國的功臣。
如今天國兄弟百不余一,世子殿下殷切希望重聚像陳大哥這樣的天國好漢共創大業,在南美地區用人的關鍵時期,陳大哥不可輕言喪氣之話。”
“兄弟的好意阿陳心領了,不過我現在的身體卻不能幫助侍王世子殿下效力!”
陳新桂在陳森勸說下有些意動,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又失落的拒絕。
“陳大哥錯了。
天國兄弟共創大業,不一定要沖鋒在前,您右腿有疾,不能上陣殺敵,但是可以傳授兄弟們作戰技巧。
阿陳陳桂新的功夫和拳腳在天國鼎鼎有名,即使少了一條腿,您仍然可以教導出一批批優秀將士,把他們變一個個成新的阿陳,為我們新的國家奮戰。”
“不錯,陳大哥,世子殿下和以前的天國王爺不一樣,他是真心待兄弟們,千里轉進途中,受傷殘疾的兄弟世子沒有落下一個人,而是專門派遣一支部隊護衛他們轉進,現在那些受傷殘疾的兄弟在世子安排下,有的改做文職官員,管理地方事務,有的當教官,幫助部隊訓練新兵,還有一個更厲害的,賀炎良―賀中校,他原本是大刀隊的一個少尉,后來左手截肢后進入傷兵營,現在不僅重新回到野戰部隊,而且一年內連升四級。
陳大哥,這些都是候五親耳從各個兄弟們口中聽到的,不會騙你。”
“你說的都是真的?”
“全是真的,要是假話,我把腦袋擰下來給大哥。”
“候五,我信你,世子殿下真心對待天國兄弟,我阿陳就是少了一條腿也不會拖世子的后腿!”全本書免費全本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