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南華第一女子學院正門十字路口處,一群群年輕女子踩著碎步,從不同的紡織廠走出來,三五人一群,邊走邊捂著嘴輕聲低笑。
“孫大人,她們可是來自蘇常松地區的紡絲女工?”
張振勛站立在街道口,眼望著幾個走在前面、留著小腳的年輕女子道。
“也不全是。”
孫彬目光視線前移,解釋道“蘇常松地區是江南紡織業基地,政府每年移民經費中,專門劃撥一部分用來招攬紡織女工,不過滿清政府重視江南財稅收入,禁止蘇松地區紡織女工外流他國,所以每年移民到南美的紡織女工不過一兩千人,遠遠無法滿足紡織業發展需要。
而且張先生您剛剛也看到了,一部分出身中等家庭的女織工自小纏足,雖說到了南美,在官府嚴令下,紡織女工們放開了腳,但是幼年纏足對雙腳留下的危害還在,將近三分之一的紡織女工放開纏足后,雙腳不能自然恢復,只能找當地郎中或者向官府申請,由官府出具證明,親自到醫科大學尋求治療。”
孫彬說完話,右手指著幾個小腳紡織女工走去的方向道“您看,前方右側那棟建筑就是醫科大學設立在西城區的醫治駐點,附近的紡織女工和女學生們要是生了病,都可以到里面治療。”
順著孫彬右手指向的方向,張振勛扭頭看去,果然看到幾個年輕女子來回進出小樓,而且小樓門口兩邊還站著兩個警備軍士兵看守。
“諸位大人公心為民,當是我等海外游子的福分。”
“同是海外華人,自當守望相助,張先生不必如此高抬在下。”……
紡織行業是最基礎的初級工業,漢國早期的紡織業發展進程中,機械設備全部從德國、法國等歐洲國家購買,到了1879年,漢國工業基礎初步建立,一些工藝簡單的紡織機和染布機能夠實現自主生產,由此,南美的紡織業市場上,也出現由本土機械設備生產的成衣制品。
1870年初,紡織行業主要以一家一戶的家庭小作坊形式存在,占領阿根廷北部以后,南洋華僑資本逐步輸入,以機械生產為代表的小型紡織廠取代傳統的家庭手工作坊,成為紡織市場主流,迅速發展起來。
這一階段的紡織行業因為政府秉持抓大放小、主要發展重工業的發展思路,呈野蠻生長姿態,一批又一批涌入的海外華商將資金投入到本金小、收益快的紡織行業,為了獲取更高利潤,降低原料采購成本、打壓競爭對手、壓榨底層華人女工,缺乏有限監管的紡織業主逐漸露出資本的本性,貪婪的擴充著產品市場占有份額。
紡織行業野蠻發展的情況逐漸引起政府官員的注意,1875年李明遠指派政府派遣專員調查紡織業實際情況,根據三個月在本土各地的調查結果顯示,
私營紡織廠中,大約六分之一職工是沒有接受培訓教育的未成年女工,大部分的女工通常每天工作12至14小時,一個月休息兩
天,而且女工開始工作后,紡織廠主每個月都會從女工的工資中,扣除早先交付給女工家人的安家費。
克扣工資、女工住宿環境惡劣,調查得出的種種結論使得政府無法坐視紡織業繼續野蠻生長下去。
1875年十一月,政府頒布實施《工商管理法》,法令明文規定,一:女工每天勞動時間不得超過十小時,工廠主不得用強制手段迫使女工加班,
二:禁止雇傭未滿十五歲的女子及禁止女子深夜勞動,
三:女工及其他工人每周獲得一天的法定休息日。……
緊跟著《工商管理法》頒布,漢國政府隨即著手整理紡織行業亂象,一批批不符合生產要求的紡織廠被嚴令限期關閉,同時政府與一批有實力的華商共同出資收購整合各地紡織廠,將政府名下的紡織廠重組為以蘇松紡織廠和江南紡織廠為主的兩大國有紡織集團。
國營紡織廠引入歐洲七天為一個周期的工作制度,每周周日休息一天,年末年初和夏季各十天休假、一天工作九小時,由國營紡織廠免費提供伙食費、宿舍費、醫療費和制服。
國營紡織女工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相比私營紡織廠相當充實,每周周一、周三、周六,國營紡織廠都會抽出兩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安排紡織女工到夜間學校學習。
初期數年的國營紡織廠建設資金由政府提供,紡織廠屬于將核算置之度外的赤字公共事業。因此,國營紡織廠與其說是大量生產生絲、布料的工廠,不如說是住宿制的女子纖維工業專科學校比較合適。
兩大國營企業領頭,經過三年時間整合發展,蘇松紡織廠和江南紡織廠相繼實現扭虧為盈,不再需要政府的財政補貼。
蘇松紡織廠的女工下班后不久,南華第一女子學院的大門也緩緩打開,因為南華第一女子學院還沒有籌建完成,所以大門打開后,里面只是稀稀疏疏的走出不到一百人。
“孫大人,正門口那棵大樟樹下面,穿著淺青色褥裙的便是小女。”
隔著約二三十米遠,張振勛手指著前方介紹道。
“溫婉嫻雅,容貌天成,貴千金與陛下當真是良配。”
孫彬看著站在樟樹下一邊的年輕女子,出聲感嘆道。
“呵呵,張某人替小女謝過孫大人的夸贊。”
張振勛面帶笑容,答謝道。……
“幼蘭姐,我們在這里。”張振勛和孫彬兩人相談正歡,女子學院門口一邊,吳靈萱看到從蘇松紡織廠走來的一個年輕女子喊道。
“吳小姐。”年輕女子走來,看到吳靈萱身旁的張寶怡,笑著打招呼道“張小姐,您也在這里。”
“本來呆在后院幫著爹爹打理家里的雜事,吳小姐聽說南華第一女子學院今天舉行籌建活動,就邀請我出來陪著她一塊過來。”
“嘻嘻,是我拉著寶怡過來的,要不是我費勁力氣勸說,她還不肯過來呢。”
吳靈萱嬉笑著,臉上依舊掛著小女孩的神情。
“嘻嘻嘻,不知羞,馬上就是要做王妃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什么小孩子,人家已經十六歲了,而且漢王哥哥說了,他就喜歡我這種單純的性格,我才不怕呢。”
吳靈萱一點不在意、一臉驕傲道。
張寶怡雖然年齡與吳靈萱一般大,不過性格早熟的她通常把對方當做妹妹看待,并不計較她天真的舉動。
“幼蘭姐,你是什么時候到南美的?我記得半年前你還在雪蘭莪跟著黃叔叔在一起呢?”
看到太平會分堂堂主黃平的女兒黃幼蘭也在這里,張寶怡好奇問道。
“吉隆坡甲必丹葉亞來不死心,想要奪取雪蘭莪州的錫礦,爹爹擔心留在當地有危險,就把娘、弟弟和我送到了本土。”
“南洋的形勢不太好,英吉利人封鎖了南美和南洋地區的海上交通,南洋那邊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消息傳來了。”
“是不太好,洋人封鎖海上運輸幾個月時間,不僅本土與海外各地的聯系斷絕,而且很多本土生產的產品賣不出去,一直堆積在庫房里,也不知道封鎖什么時候能夠結束。”
黃幼蘭與張寶怡都是跟漢國政府有關系的官、商后代,家庭中長久的耳炫目染之下,對漢國當前的局勢也有些了解。
“啊呀,你們兩個又在講些聽不懂的東西,走,先別說了,我們到那邊吃飯去。”
吳靈萱聽不懂兩人講的內容,強行扯開話題道。
“好好好,今天聽你的,都陪著你去吃飯。”
張寶怡臉上帶著微笑,打趣了對方一句,隨即三人一同向附近的一個客棧走去。……
“咦,寶怡人去呢了?”
張振勛和孫彬聊了不過三兩句話,扭頭再看向人群中,卻沒有發現女兒的身影。
“張先生,不急著找尋貴千金,在下剛剛已經遠遠見過張小姐一面,而且殿下對張小姐也有好感,張先生回去見到貴千金之后,只需交代一番便可,不必急于一時,在街道中大費周章找尋張小姐。”
“張先生說的在理,等待小女回府后,張某再交代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