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府城南近百里之外,飛龍江從閩、贛、越三州交界的武夷仙山里咆哮入境,桀驁不馴的噴吐著白沫,卷起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漩渦,沖撞著,嘶吼著,猶如一條巨龍從大山深處沖出。
這條巨龍沖出了大山,進入金華平原,好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于不再桀驁,繞著金華府劃過好大一道弧線,猶如盤龍蟄伏,在這里變得風平浪靜,攜帶著一灣碧水東流去,直入東海。
飛龍江為上游,盤龍江為下游,攜帶著武夷仙山的福氣、貴氣、仙氣,造福著半個越州的黎民百姓。
飛龍江與盤龍江交匯之處,叫做仙霞嶺,仙霞嶺下是仙霞鎮,此地盛產三絕。
首絕便是江里的飛龍肥魚,其次便是山珍飛龍菌,再次就是飛龍江九曲十八彎的奇景。
飛龍肥魚與刀魚、鰣魚、河豚并稱為四大名魚。肥魚肉質細嫩、無肌間刺、肉滑如玉、入口即化、味淡雅甘醇;尤其所燉魚湯,白若瓊漿、潤澤爽口、甘如玉液;其鰾肥厚,自古以來為食中珍品。
除了飛龍江里的肥魚之外,飛龍江與盤龍江交匯之處更是多大魚,是金華府重要的漁獵之地,每天有幾十輛大車來往金華府與仙霞鎮之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天還沒亮,盤龍江上就已經帆影點點,靠水吃水的漁夫們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劃著自家的或者租來的漁船出了江,大網小網,大鉤小鉤的忙活起來。
天蒙蒙亮的時候,遠離了飛龍江與盤龍江交匯之處的江面上就擠擠挨挨的,擠滿了滿載而歸的漁船。
無數漁夫蹲在船頭,捧著大海碗,大口大口喝著自家婆娘剛剛熬好的魚湯,暖著身子,粗聲大氣的和熟人打著招呼。遠處江面上,點點帆影快速靠了過來,更多的漁人返航了。
仙霞鎮岸邊的魚市碼頭上,金華城乃至越州首府臨安城的達官貴人府邸里的管事、各處酒樓飯莊的采辦,盡穿了綾羅綢緞華美衣衫,心思沉重的坐在茶館中喝著茶,不時打量著江面。
但是,在江面的另一邊,靠近那飛龍江的位置,卻是一只船影子都不見。
“沈魚頭,今日又一條飛龍都沒有么?”一個看上去帶著貴氣的中年管事重重的將茶盞放在了桌子上,臉上彌漫著寒意。
那沈魚頭,應該說是漁頭,漁民的頭頭,躬身小心伺候著這群不是老爺,但依舊是他所惹不起的奴才們,臉上的皺紋擠出來,苦聲道:“王管事,飛龍江里鬧了妖怪,已經掀翻了十來艘漁船,死了二十來人,現在真的沒人敢去飛龍江捕魚。這肥魚只在湍急處生存,本就難捕,雖然偶爾會游到盤龍江,但一年里,在盤龍江里也捕不到一手之數啊!”
王管事瞪著一雙布滿了血絲的雙眼,寒聲說道:“那便去飛龍江……一尾十金,還不夠嗎?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不值這個價……沈魚頭,你太令我失望了……”
沈漁頭眼神里透著一抹恐懼,急聲道:“管事放心,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不怕死的漁民還是有的,我這便去尋,如若今天還捕不到飛龍,明天一早我親自去!”
“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王管事揮了揮手,身邊兩個壯漢一邊一條胳膊將那沈漁頭擒住。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漁頭還是有的。沈魚頭,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真當我是泥菩薩啊!從仙霞嶺上扔下去喂魚,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敷衍我……”
“王管事……饒命啊!饒命啊!”
“王大禿子,我草你姥姥……”
聲音漸遠。
旁邊桌子上,一個同樣是大貴人家的管事,笑容滿面的朝著那王管事道:“老王,說來也巧,剛剛我手下的漁頭倒是給我帶來了一條飛龍,雖然只一條,少不了責罵,但你一條也無,這管事我看是做不成了。”
“哼!郭老二,你牛什么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了……”
仙霞嶺上一道人影劃過天際,砸入江中,那嶺下暗礁無數,從嶺上墜下,哪有活命的可能。
所有漁頭看著那一幕,不禁渾身發涼,生怕明天自己也從那地方被扔了下去。
高仁遠遠的也看到了,微微搖頭,說道:“妖禍不及人禍啊……”
“公子……”吳捕頭快步從河灘上走來,此時他并沒有穿那一聲玄色的官服,腰牌也收了起來,只背著那口鬼頭刀,手里提著一尾還在活蹦亂跳的大魚,碘著臉道:“魚妖沒引出來,但卻抓到一尾飛龍肥魚,讓仙霞鎮里的大廚料理了,絕對鮮美至極,連神仙都要流口水。”
“恩,也好。”高仁也有些餓了,這飛龍之名如雷貫耳,對于一個吃貨來說,自然很期待。
仙霞酒樓,仙霞鎮最大的酒樓。
吳捕頭大步走去,一路上,手上那尾飛龍著實吸引人眼球。
“我滴個乖乖……真的是飛龍!”
“看這品相大小,極品啊!”
“往年沒有鬧妖怪,一年捕上這種品相的飛龍,也不過雙手之數……發了,這漢子發了……”
“他不是仙霞鎮里的漁人……”
立刻,便引來幾個壯漢擋道,要奪魚,不過被幾拳打的吐血,便無人再有搶劫的心思。
俱都以為他要賣魚,畢竟價值十金,但走進酒樓,吳捕頭大聲道:“掌柜……給我料理了,做得不好吃,我砸了你的酒樓……順便再來一鍋盤龍江特產小銀條魚,還有什么好菜,盡管上,量要足……”
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柜臺上。
“飛龍?極品飛龍!”那掌柜大吃一驚,嗓音不自覺的上升了幾分,啞然道:“你……你真的要熬湯?飛龍在往常最上品的不過百兩銀子一尾,但而今鬧了妖怪,飛龍絕產,若是獻給上面的貴人,可是價值十金,不幾十金!”
“十金?”吳捕頭眨了眨眼,呵呵一笑道:“掌柜且去料理了,我們不差錢!”
“飛龍?”
樓梯上傳來一聲驚呼,隨之腳步聲此起彼伏。
“我出二十金……”
“三十……”
吳捕頭轉頭看了一眼坐在窗口的高仁,然后搖頭道:“各位散了吧,這飛龍不賣……”
“我乃臨安越王府的管事,壯士將飛龍賣于我,必有回報!這是三千兩的銀票,三十金……壯士拿好!來人,將飛龍養好了,速速送回臨安府,可不要中途死了……”
“走走走,什么玩意兒……”吳大捕頭有些惱了,一群管事買辦,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雖然說,越王府他是惹不起,但也那惹不起的也只是越王,怎么說,他也是捉妖司的大捕頭。
“閣下什么意思?”那王管事眼睛一瞇,露出一抹殺意:“越王府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將飛龍給我……不然,你今日走不出店門……”
“真的嗎?”
吳大捕頭被高仁打的差點死翹翹,雖然臣服,但心里哪里好受,現在什么阿貓阿狗都來叫囂,心頭怒意頓生。
那王管事竟然也是練武之人,看吳捕頭面色慘白,血氣不足,只以為是個普通的武者,哪知他昨天剛剛受了重傷。
一伸手,手呈爪狀,便朝吳捕頭手里的飛龍抓來。
“呵……”
吳大捕頭獰笑一聲,一拳揮出,如雷般一炸,那王管事頓時便往后飛出,同時一口血噴出,砸在實木桌子上,翻了個白眼,便暈了過去。
“若不是看你是越王府的人,今天你走不出仙霞鎮……掌柜,還不快去將飛龍料理了……”
“是是是……”
頓時,再無人敢開口說要買飛龍的話。
連越王府的管事都一拳差點打死,大家都是聰明人,完不成年節的魚獲,不過是責罵一番,最嚴重的不過丟了管事、買辦之職,若是惹了此人,被打死于此,那真的是白白丟了一條性命。
沒多久,兩條橫肉大漢抬過來一口大鍋,滿滿一鍋盤龍江特產小銀條魚熬的魚湯濃香撲鼻,湯鍋邊緣還掛著十幾個苞米面餅子,半截餅子吸滿了魚湯,又被鐵鍋烤得焦脆了,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高仁看了看,沒有拿起筷子。
吳大捕頭笑著道:“公子,這是我的,我吃的……飛龍湯才是絕頂美味……掌柜,飛龍做好了沒?”
“好了好了!”
說著,一股獨特的香氣撲鼻而來。
高仁這才微微點頭,果然不愧是越州一絕,可稱得上是美食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師兄,好香的味道,這就是那飛龍肥魚了吧!我要吃,我要吃,吃飽了我們再去除妖好不好?”
“好……我也聽聞飛龍肥魚乃金華三絕之首,只聞其味,便知名不虛傳……”
隨著聲音傳來,仙霞酒樓里走進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名劍眉朗目身材修長的英俊青年,手里拿著一口劍,女的則身穿火紅披風頭披紫色斗篷,無法看清其嬌容,但同樣拿著一口劍。
“峨眉的劍俠!”
吳大捕頭微微皺眉,給高仁解釋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