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有什么誤會？就算有什么誤會，她也沒有把我對她的關心放在心里不是嗎？我給她買衣服，給她做早飯，午飯，晚飯，那時候我自己還在醫院實習，每天都要忍受很多壓力，我呢，從來不把自己的辛苦告訴她，我覺得愛一個人就要寵她啊，對她好就是了，對方也會這樣對自己的吧。但是呢？她喜歡畫畫，整天就是看畫展，跟著年輕畫家混在一起。那些年輕畫家你知道的呀，藝術家呀，腦子太浪漫，她怎么能受得了我這種朝九晚五的醫生呢？”
“可是她可能什么也沒做啊，什么都沒有發生，只是你的想象呢？”
“還要怎么樣，整天畫畫都不陪我，難道不是喜歡上了別人嗎？就算不是喜歡上別人，也是對我的辜負啊，我那么那么愛她，對她那么那么好。”
潘靖連忙安慰道，“是的是的，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個對女朋友很好的人，只是你女朋友不能夠體會而已。”
“總之是要罵的，不罵我難受。”
“那罵了之后呢，你看起來現在也很難受。”
沐春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你丈夫是不是也不在乎你的感受啊。你看你一個女孩子斯斯文文的過來幫他討要公道，他自己跟個沒事人一樣。”
潘靖點點頭，像是被人說中了心事。
事實上，潘靖一直有一個懷疑，就是顧一平因為什么她不清楚的事情而受傷。
事情要從一年多前說起，潘靖覺得丈夫顧一平似乎有什么心事。
其實在談戀愛的時候，顧一平就經常會神游物外，有時候說這話就突然不說了，有時候吃著飯突然之間就沉默了。
那個時候，兩人都沉浸在戀愛中，潘靖也沒有想太多。
顧一平是個顧家的人，家里條件也不錯，結婚后兩人就搬到了花園橋醫院附近的一個小區里居住，房子在一樓，有兩個很大的院子。
顧一平下班后就會回家，平時工作也不繁忙，沒事種種花，養養魚，在院子里自己搭建一些暖棚、池塘和攀藤架。
“他是個有品位，有想法的男人，而且算得上顧家。”
“那很不錯啊，比我那個女朋友好多了。”
潘靖真想吐槽，“我說的是男人顧家，你說什么女朋友啊，有可比性的嗎？”
看看沐春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也沒好意思說出來。
“但是他還是背叛你了。”
“啊，不能說真的背叛什么的，只是他好像心事很重。”
潘靖說起這次沐春讓她回去找以前傷口照片的事，“他的手機里應該是有照片的，但是現在一張都沒有了。”
“都清除了嗎？是因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被你發現？”
“你怎么知道？”潘靖驚訝地問。“你怎么知道有秘密？”
“男人手機里有一些秘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半年多前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他手機里有一些那種照片，還有視頻。我不是故意去看他的手機，只是無意中看見的。”
沐春沒有質疑，潘靖就繼續說道，“但是，那些照片什么的，我在想也許是男人都有的正常需要的。”
“但是你覺得又不是這樣，不是正常需要，讓我猜猜看，是不是一些殘缺的人體照片？你看了不僅不會感到愉悅，反而會覺得毛骨悚然。”
潘靖徹底被沐春的話嚇到了。這種驚嚇的感覺甚至勝過當時看到這些照片時的恐懼。
“你怎么會知道？難道很多人有這種怪癖？”
沐春搖搖頭，“并不是，大部分人還是追求和諧之美的，只是人群中有一部分人會喜歡這種殘缺的美感，每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對完整的理解也不一樣。”
“這個和他受傷有關嗎？”
潘靖的確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沐春點點頭，“也許有關，我需要和你的丈夫聊一下，你看是否有這個必要？”
“為什么這么問？如果是與健康有關的話，自然是要聊一下的，為什么會問有沒有必要？”
看來在一個女人眼里，丈夫的問題如果不是因為另一個女人，她們都是愿意面對的。
沈子封那邊也很快完成了換藥工作。
沐春把潘靖留在門診室，自己則走到了顧一平身邊。
“很不喜歡這條腿吧。”
“為什么這么說？醫生。”
“因為曾經遇到過一位像你這樣的病人，反復嘗試著把自己的腿去掉，因為覺得它無論如何都不屬于自己的身體，因為這條多出來的腿，實在是感到痛苦萬分。”
“你真的知道？”
“的確是有這種疾病的，叫作身體完整認同障礙吧，其實也沒什么，每個人對身體完整的認識不同，只是大部分人認為我們現在這樣子，完整的四肢和如此的形態是正常的，有些人會覺得自己的手臂是多余的，有些人則認為自己的腳是多余的，如果殘廢就好了。比如你，我猜，你會希望自己是一個殘缺的騎士。”
“啊，是啊，我希望我能永遠生活在輪椅上，但是這對阿靖不公平。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其實十多年前就開始有這樣的問題，要是人類沒有這條腿該多好啊，這樣的念頭縈繞不散，就跟神經病一樣，可是這樣的事情怎么和別人說呢，誰又會理解呢。”
“你妻子以為你在外面喜歡上了什么人，認為你不關心她，都是因為這條惱人的多出來的腿的緣故吧。”
顧一平并沒有傷心，而是像談論臉上一顆多余的痘痘一樣，討論著自己受傷的腿。“能拿掉就好了。哪怕是要支付昂貴的費用。醫生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你自己應該想過很多辦法了吧。”
“真的是非常痛苦，而且從來沒有好過，只比年輕的時候，十幾歲的時候愈發想要離開這個東西，想要把它拿走。”
說著，顧一平拼命捶打著自己的腿，如果手上有一把鋒利的斧子，也許他真的會把自己的腿砍下來。
“額外手術，非治療性的手術，在我們這里應該是不可能有醫院會同意的。”
“我也了解過，這么多年，我了解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