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鵬咳嗽了一聲,咖啡機也發出了滴滴滴的聲音。
“所以,我還不如根本沒有拿到這個全國優秀青年教師獎可能更好一些。”
胡鵬咧著嘴,仿佛自嘲。
“難受了就休息一段時間,要不然很多問題都會卷土重來。”
沐春語重心長地說道。
“所以我跟你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你也不高興了?”
胡鵬突然問道。
“沒有,我挺高興的,因為我故意讓你說高興的事情讓我不高興,你其實是心里不舒服的,你在那種情況下用‘原本肯定算是高興的事’來回擊我,這正是一種虛張聲勢的
———脆弱。
就像我一樣,以為自己還能做什么天文學家,豪情萬丈地說什么——地球不要我,我就去火星。人生到這歲數,談何容易,何況真的因為總會被時間沖刷掉的事情而放棄自己原本想要做好的事情嗎?”
沐春打開冰箱取了兩塊巧克力威化餅干,一塊拋給了胡鵬,另一塊則撕開來放進了自己嘴里。
看來沐春遇到的情況和自己差不多,胡鵬有一種患難與共的感覺。
坦然道:“原來我以為這件事情在我拿到這個榮譽之后就過去了,因為那一兩天里,大家都和之前一樣甚至更友善了些。
我幾乎很快就放松下來,覺得一切都變好了,我甚至不會再去查看家里的攝像頭,那兩天我過得真的是春風得意,不需要助眠藥也不需要下班后的額外有氧運動,睡下去就能睡著,早上起來也不覺得昏昏沉沉,完全就是非常輕松自如的狀態。
但是三天后,一切又變得和之前一樣,和知道我報假警,知道我總是疑心家里沒有鎖好門,在家里放了三個攝像頭那時候一樣。
他們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特別不可靠的同事或者老師。”
“他們可能會覺得有危險,或者沒有必要和你過于接近;也可能什么都沒想,就是奇奇怪怪的,這個人這樣,那個人也這樣了,大家都不想過于特別。”
沐春左手右手來回比劃了一下。
“真是不舒服,昨天,校長又告訴我,下學期不需要我做班主任了,你知道嗎?這件事情幾乎是壓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學三年級換班主任?一般現在不都是從一年級帶到五年級的嗎?怎么會突然換班主任?家長擔心你那些強迫檢查的念頭會影響到學生?”
“你怎么知道是家長?”
胡鵬突然狐疑地看著沐春。
“我只是——猜測,其實很容易猜,圍繞普通老師周圍的,也就是領導和同事,家長,學生以及整體社會。最后一項所有人都要面對,學生自然不會因為你反復檢查門有沒有鎖這種事情給老師壓力,領導和同事那邊的壓力你剛才也已經都說過,之前一次來這里其實也說了一些。
所以,排除下來就是家長了。家長的壓力到了領導那邊,領導的決定再影響到同事,最后到你,再然后還要往下可能就是學生,這個鏈條對不對?”
胡鵬點頭,“沒錯,是這樣,是家長,家長似乎有意識地避開我,要是以前我會覺得這樣挺好的,輕松很多,因為家長總會有些他們覺得很合情合理,但是學校這邊卻會覺得是比較不好處理的請求,比如每天中午午飯后,一定要讓我家孩子睡十分鐘。
比如我們家孩子每周四上午第四節課都不能上。
這類請求在一個家長看來可能很正常,但是對四十個學生的班級來說,就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特別的存在對班主任來說總是一個需要平衡的事。”
“嗯,《論小學班主任日常工作的藝術》。”
沐春一本正經說著。
胡鵬的眼眸亮了起來,“有這本書的嗎?是什么書?哪個出版社出版的?還是教育系統內部學習材料?”
“你還有興趣了解嗎?”
沐春斜著眼睛看了一眼胡鵬。
“當然......”胡鵬低下頭,“我還是想要了解的,我沒有天文學家的夢想,不瞞你說,童年時候我就喜歡當老師,是不是很搞笑?”
“不搞笑!一點都不搞笑!我童年時候就想當醫生。”
等沐春說完,胡鵬抬頭一看,沐春的左手拿著吃蛋糕用的叉子,右手拿著切牛排用的餐刀。
“這個,你的意思是你小時候喜歡做的是外科醫生?”
胡鵬的腮幫子鼓了起來,和魚缸里的河豚魚遇到危險時會把自己整個身體鼓成圓圓的球狀一樣。
“戳!”沐春同時舉起叉子和餐刀對著胡鵬比劃了一下。
胡鵬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噗!噗!
“我實在也不懂啊,身心科會有機會用手術刀和手術叉的嗎?”胡鵬忍著笑意說。
“沒有的,幾乎沒有的。”沐春沮喪地把叉子和刀扔進抽屜,隨后拍了拍手道:“沒有的,就是沒有的。呵呵呵。”
“你笑的好假,還有,我后來一直懷疑你上次和我說的頭發的事情也是假的。”
胡鵬的汗已經出的差不多了,于是披上了外套。
沐春以為他要走了,連忙說道:“什么假的?我上次說什么假的事情了。”
“你說你前女友在家里找男友的故事,是不是假的。”
胡鵬假裝質問道。
“真的啊,我就是那么綠油油啊綠油油,聽一個作者病人說,在網絡小說的世界里,主角一旦綠油油了,這書就沒有讀者了,讀者都被毒死了呀,你說我算是這身心科的主角吧,我要是沒事說自己綠油油,我不是把病人都毒沒了?怎么可能無端編出那種事情嘛!”
“這么說是真的啊!”胡鵬感覺自己再次揭了沐春的傷疤,有些不忍心地看著沐春。“啊呀,實在......實在對不起啊,我不是,不是故意這么說的,我只是。”
“從別人不高興的事情里獲得我活得還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