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從抽屜里拿出血壓計說是給阿婆再量一個血壓，阿婆點點頭滿意地伸出了手。
吳芳梅在一旁說道：“我就說沐春醫生這個年輕人就是不一樣，比誰都仔細而且對老人家特別尊重，我就喜歡這樣的好醫生，有病人就要帶到五樓來。就是我這腿腳不方便的，跑五樓有些不利索，沐春醫生啊，你們什么時候也往樓下搬一下啊，老年人難道不需要看身心科了嗎？不照顧照顧老年人嗎？”
沐春先回答了吳芳梅的問題，“老年身心科門診確實是非常需要的，吳阿婆倒是提醒我了，我還真應該多想想這個事，老年人走到五樓的確不方便。”
吳芳梅聽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你看你，老實是真老實，你們身心科是在五樓沒錯，可是我們不可以電梯坐到四樓再走一層到五樓嗎？你當我們老了腦子真的不好用啊，傻乎乎地從一樓走到五樓？真是的，你啊，就是太老實。”
老太太郝仙也跟著笑了起來，一邊脫著外套，一邊問沐春，“這樣可以了嗎？我上了歲數怕冷，穿的比較多，這件抓絨要是還是太厚......”
沐春趕緊說：“不用不用，不用麻煩了，可以可以，我給您兩個血壓很快的，你放松哦，雙腳不要踩在椅子上，對對，放在地上就好。”
“這樣嗎？這醫生測血壓怎么還這么多規矩，跟中醫搭脈一樣。”郝仙抬頭對著吳芳梅說道。
吳芳梅驕傲地抬了抬眼，“那當然，我說過沐春醫生是我最看得順眼的醫生了。”
“那我把我孫女介紹給沐春醫生吧。我孫女啊......”
劉淡淡和楚思思躲在一旁，聽到要給沐春醫生介紹女朋友，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差點沒笑出聲來。
“阿婆，沒問題的哦，血壓好的，你是晚上幾點睡不著覺啊，上半夜還是下半夜啊？”沐春一邊收拾血壓計一邊問。
“誒？這個還不好說，我想想，上半夜下半夜都有，我睡的早，一般啊，我跟你說哦，你別嫌棄我啰嗦。”郝仙板著手指說道，“我一般晚上呢八點到床上，然后看一會會電視劇，八點半就睡覺了，我早上呢喜歡早起，所以晚上不能像年輕人一樣晚睡覺，一般啊睡下去總歸九點不到肯定睡著的，我睡眠沒什么問題的，什么安神補腦液這種也就是最近才吃過，吳阿婆倒是吃過不知道多少了，對吧。”
吳芳梅點點頭，“那是真的不知道吃過多少了，沒用，一點用沒有。”
兩位老太太聊天間隙，沐春又看了一看郝仙最近使用過的藥物和做過的檢查，的確是除了腦補檢查之外沒有別的可以檢查了呀。
這～獎金是沒有了。
“阿婆有沒有健忘或者記不住事情的情況啊？”沐春問。
“沒有的，她什么都記得住，你問她早上麥當勞吃了薯餅還是粥，她肯定告訴你都吃了。”吳芳梅一邊說一邊又是咯咯咯地笑。
劉淡淡靠在跑步機旁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嗝。
楚思思簡直哭笑不得，“淡淡，這阿婆真是神仙本仙啊，她這么一說老師不是白問這個問題了，她不是已經都說出來了嗎？”
劉淡淡乖巧地點點頭，“啊呀，你看著吧，她們倆在內科從十一點說到十二點，不是說去吃飯了嗎？怎么直接就來五樓了呢？”
“我什么時候吃了薯餅和粥啊，那是昨天，吳阿婆看來是貴人多忘事了，我今天吃的呀是7塊錢的吉士蛋麥滿分加黑芝麻豆漿，今天沒有喝咖啡，怕下午睡不著覺，其實啊愛喝咖啡的人還是咖啡劃算，可以免費續杯啊，但是我想著要來醫院開藥，在麥當勞也不會坐到很晚，所以今天就喝了豆漿，對了最近幾天吉士蛋麥滿分加黑芝麻豆漿只要7塊錢，很劃算的，手機會員也不要的。”郝仙清清楚楚和沐春說完后，沐春抬頭看了看吳芳梅。
吳芳梅別扭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碩大的翡翠耳釘晃了兩下。
郝仙看看吳芳梅，搖了搖頭，又對著沐春說道：“沐春醫生，聽說你很有耐心聽老人家說話的，我也不耽誤你什么時間，我就是害怕，這半夜貓叫多嚇人啊，我們老人啊就怕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我想著我一定要來看看病，不要是我腦子里有只貓在折騰我。”
“啊，要不然你跟我說說一般什么時間會有貓叫聲吧，還有，除了貓叫聲有沒有別的聲音？”沐春側過身用比較大的聲音和阿婆說話。
郝阿婆擺了擺手，“我耳朵不聾，你不用大聲說話，沒事的。說起來貓叫聲有時候八點多，有時候九點多，有時候十一點多，反正我好多次都是將將要睡著就聽到貓叫的聲音，你知道的，半夜貓叫不吉利，這又是冬天，嚇人，我小時候在農村，半夜總是聽到貓叫都會擔心有老人要被帶走，這之前你說那么多老人沒了，我上了年紀想到這種就害怕，一害怕就更睡不著了。”
“所以之前內科那邊也是想讓你服用一些安神補腦方面的藥，這樣提高睡眠質量，讓你不要害怕，他們也沒做錯什么哦阿婆，你不要太糾結這個事情。”
沐春解釋了一番，郝仙的臉色就沒有剛才那么客氣了。
“這么說，沐春醫生也是認為是我想多了？這貓難不成還真的長在我的腦子里了？”這么一說，郝阿婆似乎生氣了，也不看著沐春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吳芳梅。
“不是的，阿婆，你再聽我說下去，別的聲音還有什么？”沐春面不改色地問。
“有的，我不敢說，那個更嚇人。”郝仙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發青，左手抓著右手，又一起抓緊了自己脫下來的外套。
“是什么聲音？是其他動物的聲音還是昆蟲之類的？”沐春問。
郝仙警惕地看著沐春，有些猶豫不決。
“是這樣的阿婆，因為你還沒去五官科嘛對吧，如果我們懷疑耳鳴的話，我這邊可以先替你大致看一下，一般來說耳鳴會有比較明確的幾類聲音，比如風吹的聲音，持續的那種風吹的聲音，有沒有？”
“沒有。”郝仙搖頭，“白天有時候會有一點點‘呀物資’叫的聲音。”
沐春愣了一下，老太太呵呵笑道：“你們年輕人啊，現在都不會說我們本地的話了，這個‘呀物資’你都不知道了，就是叫蟈蟈這種蟲子叫的聲音，一般夏天出來的。”
沐春恍然大悟，笑著直搖頭，“是的是的，年輕人是要多跟你們學學傳統的本地話，要不然以后可能真的沒有多少人還知道‘呀物資’這種東西是什么了。
還有啊，阿婆你說對了，耳鳴就是蕾絲這種昆蟲的聲音，所以晚上是有類似的聲音嗎？”
郝仙用力搖頭，“就是貓叫，還有......你們不怕的話我就說了。”
老太太看看沐春，又轉過身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楚思思和劉淡淡，劉淡淡也很好奇，這老太太在下面那么久怎么也沒聽她說有什么其他聲音啊。
“那我就說了。”老太太用力提了一口氣，“這就要過年了，說這些不吉利，但是啊，那聲音就像是訂棺材。”
“什么？”吳芳梅第一個叫了起來，“要死了，這種事情不好亂說的。”
“我沒有亂說呀，所以我讓你前兩天我家住一晚上，你住的那晚上正好只有貓叫，沒有訂棺材的聲音，所以我也沒告訴你，這東西說了不吉利。”老太太又擺了擺手。
吳芳梅連連說，“是不吉利，不吉利。”
“小春啊，我跟你說，我前兩天住在郝阿婆家里，真的是有貓叫聲，而且就跟小孩子被欺負的聲音一樣知道伐，尖叫，后來就變成咿咿呀呀的聲音，再然后就沒聲音了。郝阿婆家里條件很好的，那樓9萬塊一平方呢，照理說小區里有貓叫晚上門窗都關好了應該聽不見的，但是啊，這聲音就好像在頭上，或者說耳朵后面叫，到了晚上就特別清楚。”吳阿婆說完連連拍了幾下沐春的肩膀，“你不要怕哦，我們就是實話實說。”
“那就不要開藥了，去讓物業檢查一下吧，是不是過道里或者電梯通道里，或者下水道里有什么問題。”沐春說完把醫療保險卡交還給了老太太。
“誒？這么說不是我腦子有病啊？”老太太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說才好了，呆呆地看著沐春，“我那房子可是9萬一平的高檔小區啊，不會是中邪之類吧。”
“阿婆，你到底是擔心自己腦子里有問題了，還是擔心中邪還是聽我的話去讓物業檢查檢查啊，9萬元一平也有可能會有什么衛生死角之類的，然后鳥兒在下水道外面建窩，或者老鼠和貓在某個走廊的死角里建了自己的豪宅，都是有可能的呀，先去檢查檢查唄。”
說完，沐春求助般地看看吳芳梅。
吳芳梅心領神會，“這么說有道理的，郝阿婆，我陪你回去找物業問問去，你兒子媳婦都不在身邊，我幫你去問，讓物業好好找找到底怎么回事，別真的有野貓在你家旁邊搭了個窩，不吉利。”
“是的呀。”老太太還想繼續和吳芳梅說些什么，一看耽誤這么多醫生時間也不是很好，于是站起身來，穿上外套，向著沐春一連謝了好幾聲，拿上醫療保險卡準備走了，剛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打量了一番沐春，心滿意足地嘿嘿嘿笑了起來。
吳芳梅偷偷跑到沐春耳邊說了句：“她們家可有錢了，孫女就比你小幾歲，我看很合適，考慮考慮，考慮考慮啊。”說完還用手肘頂了頂沐春的肩膀。
等兩位老人走了以后，劉淡淡和楚思思終于哈哈哈大笑起來，好像忍了很久的樣子。
“沐春老師，有病人給你介紹對象啊，恭喜恭喜。”劉淡淡笑的肚子都疼了。
沐春冷冷地嗯了一聲。
楚思思卡擦踩了劉淡淡一腳，“說什么呢，沐春老師有女朋友的，我們有師母的好不好。”
劉淡淡一臉“我不知道，寶寶不懂，寶寶心里苦”的表情，就差沒有彎下腰去安撫他那只被踩疼的腳了。
“我去買飯。”說完，楚思思離開了門診室。
“沐春醫生，你是怎么能讓老太太這么聽話的啊？”劉淡淡腦袋耷拉在桌面上問道。
“老太太為什么要聽話啊？這叫什么問題。”沐春站起來給自己沖了杯咖啡。
劉淡淡連忙喊道，“我也要，我也要一杯，熱的。”
“說起來，我可是給那兩位老人家纏了一個小時，怎么就是比不了你這十分鐘呢？我現在好沮喪，是不是我沒有什么天賦啊。”劉淡淡搖晃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問。
“哪位教授說過沒有天賦就做不好醫生的？”沐春問。
劉淡淡搖搖頭。
沐春又道：“沒有天賦就做不好一件事？劉淡淡是網絡小說看多了吧？從來也沒有說過沒有金手指就不能成為好醫生。不如你讀讀這本書吧。”
說著，沐春從抽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書，書名為《良醫的星辰大海》，沐春站起來雙手拿著書，隨后將書放到劉淡淡面前。
沐春拿書時恭敬的神情讓劉淡淡突然也變得認真起來。
“老師，這是？”劉淡淡抬起耷拉在桌面上的腦袋，坐正身姿后問道。
“《良醫的星辰大海》主角原本是一個醫學院差點無法畢業的學生，大一和大二別人在認真讀書或者至少還混的過去的時候，他整日無所事事，想著做醫生也很辛苦，反正家里條件好，以后就在某醫院混個行政做做就好了，課余時間全都用來玩游戲，到處吃喝。到大三那年，有一天他幡然醒悟，好像一覺睡醒換了一個人一樣，他對所有的醫學類知識都變得很感興趣，他第一次興致勃勃地拿起來教科書，一讀就是一天，完全忘記了游戲，忘記了他們當時流行的‘吃雞’游戲。
后來越是學習就越愛學習，最后畢業以后走上了外科醫生的道路，從無所事事到成為了一名人人稱贊的良醫。
看上去像是有天賦吧，讀者也許會說，當然了，主角當然有天賦，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手術細節把握到如此清楚的地步，為什么別人都不懂的知識他都能很清楚。
是的，讀者這么說也沒有錯，因為畢竟主角一覺醒來就愛學習了，這幾乎可以算是開掛吧。但是誰不是突然愛學習的呢？誰又不是因為學習才愛上學習的呢？天賦如何還是落地在一天天的努力之中，最后，天賦這樣的東西并不是外在掉下來到你身上的，它就是你本身可以被開發和堅持下來的東西。”
“所以這是一本實體出版的網絡小說吧。”劉淡淡將書捧在手里說道。
“是的，不要過度依賴天賦，也不要妄自菲薄啊，淡淡同學。”沐春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繼續說道，“這本書每借一天0.5元，你越快看完越便宜。”
“為什么啊，我不要，哪有借書還要給租金的，這是回到90年代了嗎？”劉淡淡不高興道。
“現在你去市圖書館借書難道就不要錢了嗎？而且這本書我當時在網上追讀的時候也是一章節0.1元買的。為偉大知識投入點錢人類才會珍惜。”沐春一本正經地說。
劉淡淡被沐春這認真地模樣震懾到了，竟然老實巴交地點起頭來，“嗯，正所謂書非借不能讀也。”
沐春閉著眼睛說道：“其實你不是沒有天賦，你在內科和兩位老太太聊了一個小時都沒有進展很可能是角度問題。我們是醫生，一般來說總會把來醫院的人視作病人，診斷和治療是我們本職工作的重要部分，所以你一點也沒有錯，不是天賦也不是努力不夠的原因。”
劉淡淡沒有想到沐春突然這么說，心頭一陣暖流涌動，剛想說聲謝謝，又聽沐春抱怨道：“啊呀，好餓啊，她們真的都不掛號啊，我真是太難了，還想買點皇家貓糧給小北的呢。”
“小北是什么？是上次我們救的那只貓嗎？”劉淡淡問。
沐春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坐了起來，隨后看著劉淡淡說：“上次小北腿上的傷，你看到了是不是？”
小北腿上的傷劉淡淡當然看到了，任何人看到那樣的傷口都會覺得很心疼，哪怕只是一只隨處可見的貓咪身上出現那樣的傷口。
“好像是被人用釘子釘過，然后又......”劉淡淡搖搖頭不愿意說下去。
“又拔了出來。”沐春說完咳嗽了起來。
“你怎么了？”劉淡淡著急問道。
沐春搖搖手，“沒什么？你知道這個老太太住在哪里嗎？”
還沒等劉淡淡開口，沐春抓住鼠標找到了老太太的醫療信心。
“不對啊，不算是很近啊，那只貓怎么能跑那么遠到我們醫院來呢？”沐春有些疑惑地癱坐了回去。
“老師想到了什么？”劉淡淡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