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病人，情況和你當時非常類似，但具體它的恐懼是否仍然能夠找到源頭暫時還不能確定，很多人的強迫障礙綿延數年，還偏偏歷久彌新。
有些病人從首次出現病癥到他來醫院尋求治療之間隔了幾個月、幾年甚至十幾年，時間一長，很多東西都會變，最初引發疾病的導火索可能已經消失，或者變成了病人自己都想不起來的東西，有些可能還是不真切的，抽絲剝繭都未必能弄明白。
身心科醫生在面對這種問題的時候，簡直就像古生物學家在研究一塊歷經數萬年的化石，不僅艱難，而且很可能一無所獲。”
“挫敗感。”李楠說，“身心科醫生的挫敗感也許會很強吧。”
“幾乎所有的醫生都要面對挫敗感，所以你應該聽過一句話，‘有時治愈、時常關懷、總是安慰。’不過，我們一起來想想辦法，努力學習吧。你這次回來繞海多少時間？”
“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下一輪藥物實驗開始前我就要回研究所。”
“好的，我有一位病人，也許你可以一起參與治療，病人是一名高二學生，目前癥狀非常嚴重，兩天前她告訴我，她已經三十多天沒有洗頭。”
“這！”
“你當初的時間可比她長多了。”沐春故意笑了一笑，門診室內的氣氛稍稍輕松一些。
“可是她也有可能發展成和我一樣嚴重的地步。”李楠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然后沖著沐春扮起鬼臉。
經過一周的嘗試之后，李小云又一次絕望了。
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謝小飛滿肚子火氣。
謝純平怕她再打孩子，只能樣樣依著李小云，下班回來的時候還給她買了一堆她喜歡的食物。
“老婆，你看我給你買了巧克力蛋糕，還有蛋撻，這個蛋撻是我去排隊買來的，什么抹茶芝士口味的蛋撻，隊伍很長很長的，最近最火的網紅蛋撻就是它了，你看還有你喜歡的泡芙，還有還有，我還給你買了你喜歡的芝士烏龍奶茶，微糖。”
謝純平一回到家就哄李小云高興，把李小云從客廳推到臥室，接著將蛋糕和奶茶一并放到電腦桌上，對李小云說道：“老婆，晚上我帶小飛看看書什么的，你就不用管了，你這邊過年期間要多準備視頻吧，你吃完早點錄，錄完早點休息，兒子我來帶。”
這些食物的確很合李小云平日里的胃口，但是現在她沒有心情去吃那些東西，她只想問謝純平，“過年到底回不回老家？”
“為什么一定要回去啊？”謝純平委屈地問。
“因為我想讓這孩子在你們老家住一陣子，換個環境也許能對他有幫助呢。”李小云說道。
謝純平心里不太愿意，結婚這些年李小云從來沒提起過回謝純平的老家去看看，謝純平自己也不想要回去，這突然說帶著孩子回老家，爸媽當然不會反對，看孫子他們肯定是高興的，但是謝小飛的情況，老兩口看了恐怕心里會不舒服吧。
說起來謝小飛長得絕對是好看的，可是這改不了的怪毛病在大城市也就算了，大家最多認為孩子是不是不太正常，一般人也不會往亂七八糟的地方想。
這要是在老家就不對了，謝純平想到讀大學那會回家時，他那位被家人用拴狗的鏈子栓在房間里的表哥，謝純平心里就到處都是刺。
“不要了吧，還是不要回去了。”
謝純平幾乎在向妻子李小云求饒。
“絕對不行，肯定要回去，年初二就出發，要是這個孩子還是不好的話，我就不帶他回繞海了。”
“老婆，你不要這么著急。”
李小云倒也沒有很著急，與其說著急，不如說她現在更多的是絕望，一種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念頭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在她的心里生根發芽。
現在，李小云覺得這個家就像一個雜草叢生的廢棄城堡，謝小飛就是城堡里被詛咒的魔鬼。
他哪里還有一點點小孩子的樣子，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來折磨她的魔鬼。
而謝純平呢？好像根本就沒有把這么一件事情放在心上。
想到這里，李小云冷笑一聲，抬起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對謝純平說道：“我真的不明白，我要去你老家這件事就有這么不可思議嗎？你就那么為難嗎？”
李小云這話，謝純平根本沒有辦法去回答。
要回老家有錯嗎？
沒有！
帶著兒子一起回家看看父母有錯嗎？
沒有！
老婆說要去自己老家過年更是沒有錯。
所以當李小云這樣問謝純平的時候，謝純平除了在心里默默痛苦之外，實在也是想不出辦法懟李小云。
“你看，我們這個兒子，我對他算好了吧，他天天被老師罵，你覺得有面子嗎？家長群里時不時有人私聊我，跟我說我兒子今天怎么怎么他們家孩子了，你說我還要臉嗎？
我給他買的保健品可都不便宜，他有沒有按時吃，你每天有沒有想到把藥拿給他吃？
沒有！你做什么了？你什么都不做。
我花了一萬多塊錢讓他去參加量子波動速度，為了什么？為的是能夠讓他腦子變得好一點，行為習慣不好就算了，你腦子好了，運算速度快，成績好，老師也說不了你什么。
就算老師說他，我也能趾高氣揚地回老師一句，我們家成績至少不差吧，就貪玩一些，大一點會好的。
可是呢？一周的課他都堅持不了，結果訓練營的其他家長要求退款，說這個孩子嚴重影響他們家孩子學習。
一萬多塊錢啊，才一周的課，你一個月能賺到一萬多塊錢嘛。”
“你說的都對。”謝純平被說的沒了脾氣，好像兒子的問題就是他有罪。
但是這個邏輯在李小云的腦子里好像已經是根深蒂固不可改變了，謝純平也沒有辦法。
他滿腦子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只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早晚要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