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鳳凰山已經不遠。
一路上,子受一聲不吭。
隨侍的尤渾,天天都在膽戰心驚。
大王繼位八年有余,他也當了八年的幸臣。
可自從去年,大王不再蟄伏,展現出雄才偉略時,他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沒費仲聰明,根本琢磨不透大王的喜怒。
以往,總歸有個方向,可現在,大王變圣明之后,步子邁太大,自己就跟不上了。
尤渾很不安,他囤積豬肉掙錢,其實也只是為了老有所依,大王如此圣明,又怎么能讓朝中有無能的臣子呢?
別看自己現在得寵,只要大王繼續勵精圖治,他就會越來越吃力,最后,就是被廢黜降職。
實在是能力不足啊!
現在,紂王下了車架,與近衛一同步行,尤渾看來,應該是體恤近衛與御林軍。
大臣們也只好下了車架,一同步行。
近衛與御林軍們的感動之情,溢于言表。
尤渾卻累成狗,還得時不時應付紂王的詢問。
堅持!忠誠是他唯一剩下的東西了!
子受又把尤渾拉到身邊,問道:“孤有些累了,今日想早些休息,附近可有村落?”
子受露出了獠牙。
他算是看明白了,一路上路線掐算的剛好,每夜停留的城鎮關卡,都提前通知過,無論是飲食還是寢宿都被箕子安排好,不僅挑不出毛病,還有百姓和地方官山呼圣明。
這哪能昏庸的起來?
所以子受特意步行,打亂行程,眼看著都要到鳳凰山了,一定得搞點事。
今天,要住在一個不知道王駕的村落,自己都不用出手,光是那些近衛的步子,就足夠嚇住那些不知緣由的百姓了,少不了一個擾民的罵名。
尤渾氣喘吁吁,聽到這番話,心升一股暖流,還是大王體貼群臣啊!
他立即答道:“大王,附近有一地名為灌江口......”
說著說著,他突然頓住。
子受奇怪:“卿為何不言?”
“這....”尤渾吞吞吐吐道:“聽聞灌江口遭了天譴,半年前有無數天雷落下,還劈死了一戶人家,自數月起更是滴雨未降,就連灌江水位都下降了許多。”
這地名有些熟悉,似乎是楊戩住的地方,想來天雷和干旱也是因為天帝氣不過,禍及百姓,自己妹妹跟凡人跑了,還生了倆孩子,換誰誰都氣。
子受動了心思,好地方啊!
半年前不就是自己說出天命之論的時間嗎?
又是天雷又是干旱無雨,這鍋我來背!
“無妨,傳令前往灌江口留宿。”
大臣們知道行程改變后,有心勸諫,可沒辦法,太累了,還是找個地方先休息休息再說。
等到了灌江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黃,太陽不算猛烈,不過連月的干旱,卻使大地如蒸籠一般熱得不行。
大臣們隨駕走了一天,渾身衣衫都是濕漉漉的。
首相商容顧不得老邁,連忙跑到子受前方,拜倒在地:“還請大王入駕中!”
子受奇怪:“這是為何?”
“這....”商容一咬牙,道:“此地居民甚是愚昧,多有妄言。”
妄言?
肯定是關于大旱和雷擊,多半不是什么好話。
這感情好,整天聽你們大王圣明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換個調調洗洗耳朵。
子受道:“無妨,說來一聽。”
商容有些焦慮:“都是些大逆不道的妄言而已,大王不必如此....”
子受不依,我昏庸值都被你們敗光了,好不容易有點好消息,開心開心不成?
于是追問道:“卿可明言。”
商容為難,讓他重復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他只想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萬一大王以此為由日后治罪怎么辦?
不行啊!
他看到了尤渾。
商容道:“臣年老體弱,耳目不聰,興許有所疏漏,尤大夫正值壯年,不如讓他再打聽一番。”
一邊的尤渾都驚呆了,你商容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位居首相,竟干出這種事?
可他發現紂王已經看向自己,有些不耐。
得,我去。
尤渾歸來,腦門上布滿了秘密的汗水,戰戰兢兢道:“傳言說....年初的天雷,還有近月的大旱,都是天降之災,是因為……因為朝廷不敬天,妄圖逆天改命的緣故。”
尤渾已經很委婉了,朝廷又不是人,哪能敬誰?
分明另有所指。
這意思就是當今紂王的天命之論惹了天怒,才引來了天雷大旱。
這種流言,從古至今都有極大的殺傷力。
商容都不敢提,是因為大旱早在成湯先祖時,就險些鑄成大錯。
成湯立國后,大商遭到旱災。
這場旱災十分嚴重,各種記載或說五年、或說七年,總之非常要命,成湯想盡了各種辦法,然而災害歷時太久,終究是熬不下去。
這個時候太史通過占卜來祈求上天啟示,原來需要用活人做祭品,這樣上天才會憐憫商國。
人牲也是從這個時候起的苗頭。
成湯采納了太史的意見,用人做祭品,但人牲卻是他自己,他將自己修治打扮了一番,當著天下百姓的面前,歷數自己莫須有的過失,表達想要代替天下人受過的意愿。
后來下雨了。
但成湯是被逼上祭壇的,因為他賭不起,已經連年干旱,如果人祭之后還是沒有下雨,絕對民怨沸騰、揭竿而起,殷商一世而亡。
可想而知,現在灌江口百姓是怎么看待紂王的。
流言無法平息,除非立即下一場雨。
子受開演,痛心疾首道:“荒謬!天氣變化乃自然之道,事在人為,豈有天譴之理?”
“若是依賴上天便可風調雨順,要爾等處理政事的大臣又有何用?若是因為孤之言而遭天譴,為何又要將一切災厄降之于百姓?如果天命如此不辨是非,降罪于無辜百姓,百姓又為何要敬之?”
演技不錯,那幾分痛心,實是真切之至。
一旁聽到此話的大臣們,也顧不得困乏,連忙告罪:“臣等萬死!”
子受露出一個看似勉強的笑容:“爾等與這庶民百姓一樣,有何罪?若有罪過,孤一人承擔便是!”
“孤當效仿成湯先祖,立壇祭之!”
妙啊!
天庭因為楊戩而降罪,怎么可能因為自己的祭祀而停止?
仙家修士們當然能強行降下甘霖,可這是天帝的意思。
聞仲可能為了大商社稷冒險降雨,截教弟子的身份也夠格,不至于遭罪。
可子受很清楚,聞仲專業不對口,他不會降雨。
不然演義里被通天神火柱燒死前,肯定會降雨最后掙扎一番。
至于其他山野散修,就更沒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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