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紅塵,重逾萬鈞。
陸澤身后,張星火和宋天華不由自主的繃直身軀,兩人的喃喃自語竟然詭異的接上。
“這樣的巨劍,師父還有五把。”
“屹立在埋骨地的那五把?”
兩人忽然對望。
“你師父到底什么境界?”宋天華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
“他不是說了么,十二星境。”張星火皺起眉頭,很是不滿宋天華這種質疑的語氣。
“……”宋天華沉默了,繼續抬頭。
累了。
就當他沒問過吧。
倘若大長老先看到了那五柄矗立在埋骨地中,如火炬般生生不息燃燒著星源力的赤紅巨劍……不知還會不會說出那些話?
若是陸澤只有12星境,他宋天華又怎敢押上整個家族的命運!
這一刻,這位從來都不顯崢嶸的宋家話事人目光閃過厲色。
我宋家沒有試錯的機會!
所以,還請大長老赴死。
“中明,開啟荊木大陣。”
“是,天華長老!”
不見宋天華嘴唇翕動,卻有兩道聲音一后一前隔空呼應。
后方早已并肩而立的五位供奉在隨著率隊人宋中明一同激活木皇盤。
青翠的光澤如水般鋪開,那些原本低矮的籬笆墻壁同時生長,翡翠色的光罩頃刻間籠罩整座基地。
遠處。
人群愕然。
宋家這是做什么?
宋天華自是不知道他們的心聲,縱使知道,也只會譏笑一聲。
你們懂個屁,陸先生神威豈是你們后退兩千米就能避開的?
“星火,我們退回門內吧。”
張星火還有些茫然,聽到后下意識就跟著宋天華折回了基地門內。
“在這里終于感覺到踏實點。”宋天華長吁了一口氣。
“宋長老,你……我師父,他真的是十二星境嗎?”少女被整不會了。
“沒錯,你剛說的,就是差也差不了多少。”
大概也就是十二三四五六七境吧……
去他媽的澹臺忠義,什么東西!
“澹臺老狗,我呸!”
宋天華狠狠的罵了一句,頓覺念頭無比通達。
紅塵千字,唯有憶字最沉。
那柄匯聚半數劍域威能的赤色巨劍,隨著陸澤揮下,在天空中斬出了一片罡風,以月落星河之勢,重重砸向那片耀眼的白帝劍氣。
總有相思寄明月,月有倦時枝棲鵲。
一對一千。
明明前者是擺明的劣勢,但這一刻所有仰望到這一幕的人們都近乎窒息。
那個一,分明是一座劍山啊!
長達百米的巨劍劃過天際,仿佛神靈降世,摧山攪海。
千道白帝劍氣明明前一秒還是氣勢洶洶,攜著浩蕩,但此刻與那擎天巨劍相比,竟似無數渺小拼湊而成的溪流,帶著決然悲壯的氣勢撞向山巒。
這一刻,澹臺忠義臉色終于變了。
因為那柄劍太過巨大了。
縱然是他使用白駒劍匣,也不可能御使出這等超出規模的巨大劍氣。
“哼,不過是黃口小兒妄言。”
他聲音冷冽,右臂一震。
“黃粱!”
倒扣天空的領域頂端,一道龍卷巨柱剎那卷起,龍卷末端直直連接那道黃木色澤的劍匣。
嗡的一聲,一道道橙色劍影從劍匣中噴涌而出,拖曳著一道道光影穿過紛飛的大雪,在半空中交織成一道橙黃大網籠向曠野。
白駒過隙黃粱夢,人間事兩茫茫!
以劍抵劍,名為化劍。
他本以為自己不會用到這張底牌的。
或許,也有可能不會用到?
如果,那柄赤色巨劍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威勢呢?
——轟!
誰知這念頭剛剛升起,橫掃天際的沖擊波就毫無征兆的砸到眼前。
饒是以大長老的心性,此刻也要忍不住罵一聲草,身形疾撤,雙手猛地一拉,兩具劍匣同時交疊在身前,澎湃的星源力涌入劍匣之中,再從劍匣之中升成交織成一道劍幕,終于阻止了自己繼續狼狽!
從彼端到眼前,整整千米劍氣鋪就的長軌,剎那聚爆。
頂住轟隆隆的震蕩過后,他終于有功夫望去,只見天空之中所有飄蕩的雪花早被消融,皆化作濃郁的水汽蒸騰。
四面八方,盡是滾燙灼熱的紅云翻滾。
仿佛直接凌空引爆一顆超大當量的云爆彈。
而他此刻因為分心并沒有注意到,下方曠野,那已經后退兩千米有余的人群竟仿佛被十二級臺風掃過的樹苗般,瞬間吹出成百上千米。
唯有一些實力強大的武者將雙腿狠狠踏入泥土中才保證自己最終沒有摔倒。
但是看著地面七零八落的樣子,又怎能用一個“狼狽”來形容。
大長老目光震怒,誰能想到就在巨劍斬下的短暫片刻里,那巨劍速度陡增一倍,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讓他出了糗。
而黃粱劍匣交織出的劍氣,根本還沒來得及抵達既定位置就被沖擊波穿過。
它們攔了個寂寞!
那個該死的小子……
等等,他在哪里?!
澹臺忠義眼神猛地一凜。
星源感知中,一道清風忽得穿過這火海煙云,讓人浮躁的心境沒來由的安定下來。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掌不徐不疾探出,隨意拂過白玉般的劍匣表面,輕輕一攬。
澹臺忠義星源感知中的左前方突然一空。
“不!”
他與劍匣白駒的星源連接被切斷了!
“豎子安敢!”
驚怒中,大長老左臂血管如蚯蚓般虬起,隔空抓出一道大手印,向著那里狠狠抓去。
視野中,當那只手掌扣住白駒劍匣時,一道頎長的身影隨之從扭曲中凝實,當身影淡然回首時,不是陸澤又是何人!
“劍不是這樣用的。”
陸澤輕聲地講述,那溫和有禮的聲音卻在這方天地的所有角落響起,聲波交匯,如曠野勁風下藏在樹葉下的低語,雖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浮現在每個人的耳中。
他在教大長老用劍?
被吹散到各處的武者呆滯望著天空,如視謫仙。
一切都是輕描淡寫,卻帶著十分氣度與十分風采,令人心折。
大抵,古時貴胄也不過如此吧。
思緒在每個人的腦海中浮現,現實中的光影則清晰將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勾勒在視網膜上。
只見陸澤如古時貴公子般優雅抬起左手,白駒劍匣安靜橫在掌心,似絕世古琴。
右手兩指輕輕按在劍匣表面。
這一刻除陸澤之外,周身百米之內,萬物變緩。
陸澤眼皮低垂,右瞳之中有金色指針浮現。
指針之后,瞳深如海,盡是思念。
他根本沒有在意那道此刻緩慢襲來的手印,只是看著劍匣,眼神專注且平靜,遙憶故人。
一抹赤紅從指尖點開,如紅色顏料滴入水中,漾起漣漪,沒入白玉匣身。
“這是她最喜愛的詞。”
陸澤嘴角浮起溫暖弧度,突然說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兩指向著左右兩個方向輕輕分開,一道細線憑空凝實,當真如琴弦般伏在白駒劍匣表面。
陸澤指間微微勾起那根“琴弦”,輕捻。
一聲震顫,溫和的低語同時響起。
“落花人獨立。”
陸澤身后一道通體幽紅如玉的劍影悄然浮現。
“微雨燕雙飛。”
如玉紅劍如孔雀開屏般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帶著層層殘影與令人心悸的氣息鋪成一個美麗的扇形。
陸澤似無察覺,右手兩指微挑。
“當時明月在。”
八道紅玉劍氣剎那飛出。
陸澤眼皮抬起,微笑著開口,瞳中指針消隱。
“曾照彩云歸。”
嗡——
八道劍影旋成劍輪,自穹頂處交錯斬下。
呼嘯著卷過那道手印,在犁出八道紅色玉帶后,在大長老不可置信的驚駭目光中——
剎那切開他的護身真罡,輕盈掃過他的左臂!
八劍九斷!
如玉般的紅色光軌筆直向前,消失在視野盡頭,天與地之間。
足足一秒過后,當大長老真真切切看到那空蕩蕩的左肩時,第一次發出了凄厲嘶吼。
“我的手臂——”
而陸澤,眼中淡漠的沒有絲毫漣漪。
他看著在那驚駭痛吼的大長老,仿佛只是看著一道光影。
當初在那片星域,那顆杳無人跡的星球上時。
她曾笑著回應過他一句話。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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