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捕頭,這么快回來了?!”
“左捕頭,陳員外家的那件事查的怎么樣?是不是真有厲鬼?”
左正陽馬不停蹄回到縣衙,途中碰上的差役文吏紛紛上前打探,都被他婉拒,問了縣令在哪后,徑直尋去了后堂。
后堂門朝西開,一身官袍的閔常文撫須看著手中一頁紙張,沏好的茶水熱氣升騰,腳步聲進來時,他轉頭臉看去,笑著放下那篇文章。
“正陽回來了啊。”
跨進門檻身影,雙手一拱:“左正陽見過縣尊。”
“坐下說話。”閔常文伸手讓他在旁邊坐下,招來后堂的仆人,再上一盞茶,兩人寒暄了幾句,隨后說起正事。
“陳府那邊,可有什么發現?”
左正陽卸下背后兩柄長刀,坐下來,喝了一口茶水,“有一些!”說著,門外等候的捕快,將一把染血的小刀,以及折疊好的床單呈到堂中。
他起身,指去托盤中的利器。
“縣尊請看,此物就是將陳堯客開膛破肚的兇器,而之前死去的數人,均是肝膽破裂,血肉枯萎,兩者之間死法大相徑庭。”
閔常文放下茶盞,起身走過去,卻也仔細打量起那柄小刀。
“左捕頭的意思,陳堯客,非女鬼所殺,而是被人用這利器劃破了肚皮?”
“正是如此!”
左正陽點了點頭,又指去另一盤內疊放的灰色床單。
“那日鬧鬼,眾人中有一個灰色斗篷怪人與鬼對峙,而這件床單正是左某在陳府角落搜尋找到,地面還不止一人的腳印,殺死陳堯客的小刀也經陳員外證實,乃是那怪人所贈辟邪之物!”
閔常文緊抿雙唇,捻著須尖走動幾步,思慮片刻,在門檻停下,回頭看向左捕頭。
“…..可若是那厲鬼惱恨那怪人護佑陳堯客,反用其所贈之物來殺死護佑之人呢?”
“縣尊所言,也不無道理。”左捕頭垂下臉,拱起手道:“此案,左某還會繼續追查下去,但眼下,我敢斷言,陳堯客之死絕對非鬼類所為。”
“可本縣,卻是想盡快結案。”
“縣尊,人命關天!”
“非也,若是該死之人,就與老天無關!”
…….
而此時,與這件事里若隱若現的一行人,奔波與富水縣城各處商鋪,購來的兩輛驢車,裝的滿滿,糧食、布匹,甚至還買了幾頭豬仔、羊羔,牽在車架后面。
陸良生換了一身行頭,湛清色的衣袍、鞋履,頭發梳的整齊,用綸巾纏住,又購了狼毫筆、墨硯,幾本空白書冊,乍一看去,還真有了少年讀書郎的氣質。
不過,幾番下來,幾兩銀子就出去了,嚇得陸盼等人連忙收住手,不敢再買下去,畢竟這五百兩可是陸良生掙來的。
穿行過熙熙攘攘的長街,出城的時候,取了寄放的老驢,天色已經快黑了下來。
以免夜長夢多,被人看出端倪,牽著豬羊、趕著驢車連夜踏上返程的道路,厲鬼、精怪都見過了,陸盼八人覺得走夜路反而沒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身邊還有大侄子這樣的高人徒弟,就連衙門里的主…..什么來著都欣賞。
不久,亮著燈火的縣城遠遠被他們甩在了身后,消失在山路的彎道盡頭,直到下半夜,眾人才過了白得五百兩銀子的興奮勁兒,陸良生也感到疲倦。
“盼叔,咱們就在附近休息吧。”
“好!”
陸盼遞過去一袋水,招呼其他人將驢車靠攏,豬羊牽過來,眾人巴不得休息,快手快腳的做完一切,升起篝火,煮起飯食。
陶罐沸騰,陸慶舀一了碗干糧煮散的稀粥,看著大侄子端在了手里,嘿嘿的笑起來。
“良生啊,趁熱看緊吃,里面加了肉的,可香,可帶勁兒了。”
“慶叔也趕緊吃了休息吧。”
少年送走陸慶,一邊將縣衙里的那位老人送的書,籍著火光翻閱,一邊喝著肉粥,他雖然識的字,可里面的內容,卻是枯澀難懂,看得頭大。
等到那邊八條大漢吃完,圍在火堆邊上睡過去時,陸良生悄悄將包裹取過來,打開縫隙。
“師父?”
紫星道人扒拉開袋口,鉆出來,長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才知道為師還在?差點憋死過去。”
出了口氣,負著雙蹼搖搖晃晃的走去地上放著陶碗,探頭朝里瞄了一眼。
“還有肉啊…..”
“專門給師父留的。”
陸良生過去在旁邊坐下來,將手里的禮樂揚了揚。
“師父,你能不能這書里的東西,都傳給我?”
抱著陶碗坐在石頭上的蛤蟆偏過頭看了一眼書名,又轉回去,努力將那幾片肥肉嚼爛。
“老夫要是會,還擱你這兒吃殘羹剩飯……..好好的道不修,當什么官。”
周圍安靜下來,雜草間蟲鳴一陣一陣的嘶鳴,篝火的光芒里,陸良生放下書,看著那邊酣睡的八條大漢,話語很輕的開口。
“師父,你說那夜我做的對不對?”
蛤蟆道人像是吃飽了,推開陶碗,枕著一顆小石子躺下來,蛙蹼架在另一條曲起來的短腿上。
“爛好人。”
旁邊,少年枕著腦袋也躺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夜空半輪清月。
“……父母弟弟都死了,她一個人還活得那么堅強,卻遭受這樣的罪,我看不下去…...總覺得老天爺不該那樣對她。”
蛤蟆道人沒有說話,依稀的記憶里,好像有那么一個姑娘,活的堅強,可最后還是被沉在了河里,這么多年過去,都快忘記她長什么樣了。
思緒飄了一下,晃晃腦袋,又重復剛才那句。
“爛好人!”
陸良生看著月亮笑了起來,忽然爬起來,跑去驢車那邊,翻找了一卷空白的畫軸,蛤蟆坐起身,看著他在火堆邊將畫架給支了起來。
“你這是要做什么?”
“畫……”
畫軸在上面鋪開,陸良生將之前用過的墨汁又磨了磨,拿起毛筆,看著那空白的畫卷,腦海中憶起那夜薄霧里,那一抹白色衣裙的女子。
筆尖輕輕點在了上面…….
蛤蟆道人打了一個哈欠,就那么看著少年人目光專注,嘴角時而帶著微笑的揮動筆墨,搖了搖頭,重新躺下。
遠方的山麓響起哀鳴的狼嚎。
火焰漸漸小了下來,那邊揮墨作畫的身影過了好一陣才停下,微弱的火光之中,那空白的畫卷,多了薄紗飛舞的美人,栩栩如生。
最后,在左下角落下紅憐二字。
陸良生方才收筆,對這幅畫還算滿意,看了會兒,疲意來襲,躺回到蛤蟆道人身邊,沉沉睡了過去。
夜空半月漸漸被云朵遮掩。
風拂過林野,傳出嘩的輕響,燃盡的枯枝的火苗,泛著淡藍的顏色,呼的倒伏一下,周圍漸起了薄霧。
一道人影自霧氣中飄來。
熟睡的八人之中,有人被冷醒,陸慶揉著眼睛坐起來,看到飄忽的人影嚇得臉色唰的慘白,猛地又躺了回去,拿手捅旁邊的陸盼。
“老盼,那厲鬼尋來了!”
陸盼被他撓的轉醒過來,撐起半邊身子,瞇著眼睛看去他指著的方向。
“什么鬼來了…..哎喲!”
話語陡然一轉,連忙閉上,呯的硬摔回去,閉上眼睛:“別看,快睡覺。”
“哪里睡得著啊,她會不會吸咱們陽氣?”
“鬼知道!”
陸盼感覺到有東西從頭頂飄過,嚇得眼睛緊閉,拿手一把捏住陸慶的臉,用力朝外面掰去。
“老盼,你個王八蛋。”陸慶甘示弱,也拿手去掰他。
然而,隱隱一股倦意襲來,兩人動了幾下,便直接昏睡過去。
翻涌惹來的薄霧停了停,當中那道倩影緩緩落地,沒有任何聲息朝著那邊熟睡的陸良生,盈盈下拜。
“……妾身聶紅憐,謝先生相助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