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心甜包子,貼鍋杏仁糕咯,過往客官不來看一看,嘗一嘗嗎?!”
“炊餅,又大又圓的炊餅!”
“糖葫蘆……”
“夜壺,好看的花邊夜壺,用不上也可種上花草,另顯別致!”
已至初夏,下過春末最后一場雨后,提著茶壺的伙計來往客人之間,打開的窗戶望去街道一片繁華,熙熙攘攘的行人走過濕漉的地面,偶爾也有忙碌一早晨的百姓,駐足望去熱氣騰騰的蒸籠,花上兩三文買了一塊香噴噴的杏仁糕,包上油布紙,與家人分成吃。
舉著風車的孩子追逐打鬧,跑過一桿掛有‘書畫昌道’四字的牌幡下。
“嘻嘻,把風車給玩玩好不好啊。”
“不給,就不給!!”
撞到人群,嘻嘻哈哈的吐了吐舌頭,又跑去了別處。
熙熙攘攘的長街,這處攤位已圍了不少文人雅客,看著掛在最顯眼位置的一幅美人畫贊嘆不已,也有些對著四周掛架的字跡、畫卷指指點點,評論一番。
“墨龍勾卷,鐵樹梨花啊……這字寫的秒極。”
“畫簡直美極,這寧安城什么時候有了這么一個書生?”
“擺攤賣字畫,有些可惜了。”
靠近攤位中的一人折上紙扇,朝對面長桌揮灑筆墨的書生拱起手,對方也是讀書人,看上去是賣字畫為生,倒也不會拿出盛氣凌人的態度。
“這位兄臺,我要的畫,可畫好了?”
長桌后面,書生手中筆墨也正好停下,畫卷上是一幅青墨山水,山林成片,河流之上,孤舟迎旭日而去,若仔細看,舟上船夫撐桿,面還有愜意之色,遠方山林,能見猴影攀爬。
“妙妙妙……”
那人低俯仔細看了一遍,吹了吹未干的墨汁。
陸良生笑著擦了擦手,將毛筆放去一側水碟清洗:“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
那位書生寶貝的將畫卷了起來,爽利的掏出錢袋,數了百二十文,放到桌上。
“兄臺,錢放這了,我先拿去裱起來!”
“多了二十文。”
陸良生隨手一拿正好二十枚銅錢,遞還給那書生,見對方詫異,笑了一下。
“之前說的什么價就是什么價,多余的不收。”
自順原縣后,陸良生還是覺得少生一些事端為好,眼下已至朝寧州,距離岐山已不算遠,擺攤混了一點酒水、飯錢,也好加緊趕路。
收好今日的一百文,便是朝圍觀的文人雅客拱起手:“今日已不作畫,就此別過。”
說完這句,不理會有心想買字畫的客人,拆卸了幡桿、桌椅、掛架,放到驢車后面,便是牽著老驢離開這條街,到了人少的街巷,趁周圍沒人,驢車、桌椅化作星點消散。
“師父,等會想吃什么?”
重新收拾了一番,陸良生拉著韁繩,牽著老驢重新出來,回頭望去書架的小隔間。
“清蒸鯉魚,還是紅燒驢肉?”
啊哼嗯哼!
老驢瞪起大眼,驚慌的哼出長音,令得周圍過往的行人好奇的看來,還以為這是一個瘋書生在和驢說話。
小隔間里,蛤蟆道人收起小地圖,卷起來放回后背,重新拿過一個小冊子,翻了翻,圓頭小蹼在一行行字上劃過,沉吟了片刻。
“昨天才吃過,今日換一個口味,買點鵝肉。”
“好。”
邊走邊應了一句,拐過這條街口,路邊也有不少賣食物的,陸良生過去要了兩只鵝,現殺現烤,讓攤販用荷葉包住,又系了一根繩子提在手中。
“該是去岐山了。”
周圍依舊繁華吵鬧,各種叫賣,討價還價的聲音充斥。
“說好的六文,怎么就變卦了。”
“那邊的,不買就不要把手放上去摸!”
“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布料啰。”
書生青紗長袍,牽著老驢擠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從這片市井穿行而過。
出了寧安城后,沿著城中打聽的岐山方向,走上了山中道路,聶紅憐套上畫皮腳步輕快走在前面,偶爾還歡快的小跳兩下。
安放驢臀的書架下面,隔間敞開,蛤蟆道人伸開兩條小短腿,懸在外面,靠著身后的一摞書,抱著一只鵝翅,頗為享受的看著這片林野外面的山景。
“真是熟悉啊…..”
滿眼起伏的山巒,忍不住嘆了一聲,然后,低下頭繼續啃著翅膀。
驢頭前方慢走的書生回頭看了看,沒有說話,眼下已快至師父說的岐山,但越近,就越發仔細,不時對比周圍的山勢與地圖上是否吻合,省得到時候又走過了都不知曉。
不久,往西出了朝寧州地界,又走了一日,周圍山勢越發陡峭,山麓綠色漸少,看慣了南面的山水,見到這北周西北的土地,不免覺得荒涼。
“師父,這里應該就是岐山范圍了吧?你的洞府怎么在這種荒涼角落里?”
陸良生牽著老驢走上山脊,延綿的褐黃放在眼前,猶如一條褐黃色的土龍延綿天地盡頭,偶爾出現的山鋒,也不過遠遠的像個大墳包。
“你老人家真沒有記錯位置?”
蛤蟆道人跳下書架,吧嗒吧嗒踩著蛙蹼負手走到徒弟前面,站在一顆小樹下,蟾眼嚴肅掃過周圍。
“為師豈會忘記自己洞府所在?”
紅憐飄來,坐到附近一顆樹枝上,掩嘴輕笑:“那我們怎么會到了順原,背了好長一截路?”
蛤蟆瞥了她一眼,哼了哼,負手轉身離開……只要老夫回到洞府,恢復修為,看你一個小女鬼還敢這般放肆!
爬回小隔間里,揮蹼:“不是這里,再往前走看看。”
岐山范圍很大,一時間沒找到也是正常,陸良生倒不至于埋怨,休息了一陣,將第二本《山海圖志》放回書架,繼續趕路,這本書后面是否還有,他也不想過多糾結,反正若是有緣,還是碰上,強求反而不美。
到的下午,天光傾斜山巔,放眼望去,四周延綿起伏的山脊披上了一層霞衣。
“要是山再高點,再綠一點,就真有點像棲霞山了。”
陸良生望著這片殘紅喃喃了一句時,站在驢頭上,一蹼搭在額頭瞭望的蛤蟆道人,表情愣了一下,蛙嘴咧開,哈哈大笑起來。
“老夫看到它了!看到它了!”
陸良生順著圓圓的蹼頭指去的方向,兩道‘土龍’交叉合并的中間,是一座獨峰,遠看就像一顆枯樹立在褐黃山坡上一樣。
“快過去!快過去!”
蛤蟆道人激動的連連催促聲里,陸良生牽著老驢小心避開鋒利的土巖,下去山腳,沿著那座獨鋒的方向過去,一片枯萎老林怪異扭曲,幾塊大巖斑駁砂粒安靜的矗立,前方高聳的山勢隨著走近,變得雄偉,也有不少綠色點綴上面。
走到山腳下,蛤蟆道人興奮的跳下驢頭,腳蹼吧嗒吧嗒踩過地面朝一處可以上山的地方飛奔起來。
“哈哈……老夫回……”
腳下被石子一絆,大喇喇摔趴在地上,長舌都彈射出來搭在嘴邊,陸良生急忙過去時,蛤蟆道人渾不在意的爬起,拖著長舌飄去身后,繼續向前飛奔。
“哈哈哈!!”
“老夫回來了——”
片刻,短小的身形消失在山道入口地方。
陸良生失笑的收回手,牽著老驢跟在師父后面,沿著長滿雜草的山道蜿蜒而上,遠遠的聽著蛤蟆道人興奮的大笑在山間回蕩。
片刻,笑聲忽然停了下來。
書生皺了皺眉,加快了速度過去,撥開一處山壁遮掩下來的樹枝,上方的山道變得開闊,像是一處小高臺。
“師父?”
視野那方,蛤蟆背對站在那里,長舌歪斜拖在地上,一臉呆滯的望去對面。
平整的地面長出幾簇雜草,延伸過去的山壁,高高的石門爬上了青苔,歪斜一邊,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果然……被盜了。”
蛤蟆道人一屁股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