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望,陸道友,收留他,們。”
看著豎印行禮的胖和尚,陸良生也不知該說什么,一連兩天,先是王半瞎,然后來了一個三歲的小童子,這下更好,一口氣來了三個。
我都還在給人當徒弟啊。
陸良生心里有種哭笑不得的情緒,不過面上倒還繃得住,不至于在三個少年人面前露出太多不適宜的表情。
不過兩人相交雖然短,可有著過命的交情,書生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問起萬佛寺為什么不收的緣由。
和尚偏頭看去那邊少年,回正笑道:
“貧僧原,以為少年戾氣,太重,后來才,知他,心氣高傲,寺中,方丈,想要,點化,無意,發現,乃”
法凈低下嗓音:“神器,轉世,非佛主,才能度,廟里哪,來佛主,皆凡人,而已。”
石桌對面,茶杯輕輕放下,陸良生看去那邊三個少年當拓,倒是第一次聽說神器轉世。
之前在賀涼州相遇,只是覺得天生靈根,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陸良生眼下除了一把通靈法劍,一個法寶卷軸,神器連聽都沒聽過。
“那孩子,是什么神器轉世”
“昆侖鏡。”
法凈語氣平緩,想來一路南下,心里已經習慣了,放下豎印的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去這處小院,老樹輕搖,光斑之中,有葉子飄落,和尚伸手接過微黃的柏葉。
“陸道,友心懷,大德,身處,之所,也難得,一片,祥和,貧僧帶,他來,就是,希望,道友能,用書中,學問、大德,教化于,他,以免,誤入歧途,釀成,人間,禍事。”
“嗯。”
陸良生蹙眉低吟一聲,取過水壺給和尚摻上茶水,梳理了前因后果。
“大師之前帶他回萬佛寺就是想度化,皈依佛門,以免被人利用,可惜發現他乃神器轉世,你們束手無策,所以大師才想讓我用學問道德,讓他明是非,曉做人。”
那邊,法凈闔上手中枯葉,朝書生垂首躬身。
陸良生壓著膝蓋,緊抿雙唇,目光越過和尚,看去三個少年,“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乃尋常百,姓的,孩子。不過,與宇,文拓相,交甚好,后者,不愿出家,他也就,跟來了叫屈元,鳳。”
和尚嘆口氣,重新坐下:“世道,艱難,原想,將這孩子,送到,南陳京城,交給官,府,可渡江,之時,聽到,厄事要來,所以,就一起帶,過來了。”
“什么厄事”陸良生端著茶杯停在嘴邊。
“戰亂,北周已,沒了,現在,叫隋,楊堅稱帝,不日就,要揮兵,南下,渡江”
楊堅稱帝了
想起那日大雨涼亭中那人,陸良生記憶猶新,此人龍騰之氣已越出身表,成就帝業,是自然之事,那日他就順水推舟的說了帝業有成這些話。
對于這些事,陳朝皇宮發生的一幕,陸良生已不再熱衷,做官治理百姓,看得淡一些,天下如果讓有能力的君王統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里,他笑了一下,將嘴邊的茶水灌進口中,一口飲盡。
“南北將來若能一統也是好的,至少天下百姓能得長久安寧。”
陸良生放下茶杯,不再將要發生的戰事上繼續說下去,站起身來時,那邊三個少年頓時將腰板挺直,一字排開。
不過,書生沒有看他們,而是走去灶間,推開門,看去正端碗吃飯的陸老石,后者端著碗,嘴里還有飯菜,與兒子視線交織,愣了一下。
“看著我干什么”
書生坐到對面,笑起來:“爹,我覺得家里需要重新修一下,房間可能不夠。”
“啊”
陸老石硬生生將嘴里飯菜咽下去,溫吞的性子都免不了急起來,“外面外面都住下”唾沫星子橫飛,令得道人袖口亂扇,被李金花打了一個筷子。
婦人收起筷頭,這才接過丈夫的話,看向兒子。
“都要住下來啊那要花多少錢”
“不用花錢財。”
家里住人進來,無論如何都要和家里人溝通的,商議了一陣,陸良生從屋里出來,朝胖和尚點了點頭。
“他們三個就留下來吧。”
大抵這樣的話語里,李隨安最為高興,一把抓過背后的木劍,興奮的大吼一聲,扔去天空,大喊大叫蹦跳起來時,菜圃間,短小的身形拖著煙桿,一搖一晃的走了出來。
“剛剛誰踢的老夫”
落下的李隨安,聽到這聲,忙低下頭,一只碩大的蛤蟆人立在那里,氣鼓鼓的瞪著眼眶。
“會會會說話的蛤蟆”
他驚駭的張大嘴,聲音都結巴起來,旁邊,宇文拓也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冷著臉哼了一聲。
“有什么大驚小怪,不過一個蛤蟆小妖”
話還沒說完,余光里有陰影躍了起來,少年下意識轉過頭來,眸底倒映出的,是一根細小的煙桿在視線放大。
銅管的一端,狠狠砸在宇文拓眉心,吃痛下,忍不住叫了聲:“蛤蟆小妖你敢”身形一個不穩,向后呯的倒了下去。
半空,落下的蛤蟆道人踩在他胸口,蹼中掩蓋照著少年腦袋就是一通猛砸。
“蛤蟆是吧”
宇文拓捂著臉叫喊出來。
“你敢”
煙桿依舊落下來。
“你敢是吧”
“別打,痛”
“痛是吧”
“小妖是吧”
站在兩側的李隨安、屈元鳳看著煙桿在蛤蟆手中唰唰的不停打下去,齊齊打了一個寒顫,回頭看去師父。
陸良生笑起來:“那是你們師公。”
院里,就連法凈胖和尚也都愣在原地,杯中茶水灑了出來,都沒察覺。
檐下,陸良生微笑走去石桌對面,坐下,讓和尚不用擔心。
“這樣也好,讓他先吃點苦頭,先將身段放低一點,往后才好教導。”
他目光看著一幕,心里卻是想去了京城。
隋軍南下,那閔常文父女會怎樣還有宮中那對母子陳靖該是皇帝了吧。
視線里,一片黃葉劃過,落在茶杯里,蕩起一絲漣漪。
風吹黃了葉子,皇帝的葬禮才過去不久,隋軍南下的消息,已經堆在了小皇帝龍案前。
“娘,我朕該怎么做”
書房燈火通明,搖曳的火光里,是一身素服的張麗華,她臉上沒有妝容,顯得憔悴。
“陛下,你不該再叫娘了,要改過來。你現在是皇帝,一定學會自己拿主意。”
龍案后面,陳靖咬咬牙,許久,他抬起小臉。
“朕想去見見陸先生,請請他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