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昏黃的日頭掛在遠方山巔,通往陸家村的泥道上,轟隆隆的馬蹄聲蔓延過來,令得收陸家村魚蝦的商販,趕忙將車拉去道旁,等他們過去。
“駕”“快到了”
“前面的商隊且讓一下”
促馬奔行的聲音里,拐過前方的彎道,領路的富水縣衙役,勒了勒韁繩,緩下速度,指去視野開闊的遠方,一個山村的輪廓,側臉喊道:
“諸位,那邊就是陸家村了”
“吁”
侍衛首領抬手讓后方馬隊停下,觀察了一下四周,兜轉馬頭過去朝,護在中間的少年拱起手:“公子,陸家村就在前面,四周沒有危險。”
“辛苦了,不過陸家村乃陸先生的家鄉,就算有危險,也是曾經。”
陳靖越過眾侍衛,吸了口這山間空氣,心情放松下來,這一連七日趕路,已讓他精神疲憊,好在終于到了。
此時,又復雜的笑了一下,看著田野間扛著鋤頭歸家的農人走上村道,手捏緊韁繩。
一路過來,心里準備了許多說辭,可到了這邊,不自覺笑起來的同時,也因為有幾年沒見,有點擔心陸先生會不會跟他走。
三年啊要是父皇當初沒在金殿上羞辱陸先生,該多好。
他仰起頭,頗有些老成的嘆了口氣,片刻,揮鞭招呼眾人離開時,距離不遠的一側山腰上,就聽噼里啪啦幾聲動靜,驚的鳥雀成群飛出林野,陳靖望過去,還有青白的電光在那林間正好消散。
數十個侍衛促馬形成圓,將手按在了兵器上,驚呼:“怎么回事”的聲音之中,那方樹林窸窸窣窣一陣響動,然后崖邊幾簇灌木嘩的破開,一只驢子沖出,身后還拖著一根長長的繩子,繩的一頭,系著一個人。
就在所有人目光里,落在前方不遠,老驢興奮亢鳴,挑釁的朝這邊數十匹戰馬揚了揚蹄子,它頭頂,還有一只蛤蟆抓著長耳,揮舞煙桿,便是撒開蹄子一溜煙朝村里跑了過去,捆縛的少年磕磕碰碰被拖行在地上跟著遠去。
“剛剛那是驢”“比咱們馬還快”
“等等,你們沒發現驢頭上的蛤蟆”“不好,還有個少年,不會被拖死吧”
“那蛤蟆說不定是妖怪陛公子咱們還是別去了。”
遠去的驢子已經消失在了村口,陳靖收回目光擺了擺手,朝他們笑道:“沒事,那只蛤蟆我見過,是陸先生隨身攜帶的寵物,至于那個少年陸先生應該不是那種心狠的人,其中肯定有原因。”
一揚鞭,變聲期的沙啞里,輕喝:“走”
棲霞山上,正坐在老松下與道人、胖和尚說笑論道的書生,手中酒杯停了停,側過臉望去山村的方向。
一旁,孫迎仙舉著杯盞,朝他哎了一聲。
“你看什么”
“沒事,一個熟人。”陸良生轉回臉,舉過酒杯與他碰了一下,空手的袍袖輕柔向外拂了拂。
遠方村外的泥道上,好似一陣風吹來,原本奔向村口的隊伍,馬聲長嘶,受到驚嚇般停下蹄子,不敢過去。
一行人先是不在意,抽打馬匹強行又跑了一段,發現距離不到二十丈的村口,竟然還在遠處。
“怎么回事”“明明剛才都快到了,咱們怎么好像又在原地”
“哎呦,不會是那位陸先生施了什么仙法吧”
有些不安的嘀咕聲里,一個扛著鋤頭農婦牽著娃打量他們幾眼,就那么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村里,陳靖還有侍衛頭領下了馬匹,朝村里拱手躬身一拜,施了禮數,以為這樣就能進了,但兩人剛跨出幾步,一回頭,麾下的侍衛俱是一副見鬼了的驚悚表情。
他們視線里,走出去的兩人,像是被無形的手拉住,然后撤了回來,而兩人卻絲毫感覺不到。
陳靖站在原地一陣,不知想到什么,讓侍衛們都先下馬,自己就在路邊坐了下來,就當是休整,就算今夜進不了村,見不到陸先生,就當風餐露宿一回。
“陸先生或許是在考驗我”
一群人也有休息了空當,飛快下馬,就在村外的泥道坐下,就著涼水吃起干糧。
他們西面的棲霞山上,端著茶杯的胖和尚,肥臉堆起笑容,將清茶放下,法凈修為也不差,或者他有另外感知的術法門道,察覺到那邊山下多了許多陌生的氣息。
“陸道,友,看來是不愿,見那位,熟人。”
“當面拒絕,怕傷他面子,還是這般讓他知難而退好些。”陸良生看著手中酒杯,拂去幻象石桌上的針葉,嘆口氣,微微蹙眉。
“倒不是我與他父親之前的關系,而是想的天下一統長治久安,可一旦幫他,會死太多的人不管北面的好,還是陳朝這邊士卒也好,都是華夏子民。”
道人喝盡杯中酒水,撐著下巴嘿笑起來:“打過來,還不是一樣要死人。”
放下的空杯,慢慢有酒水自行續滿,對面的書生笑起來:“至少死的少一些,何況若是我一個修道者天下變更,那其他修道之人會不會也摻和進來”
陸良生起身,負手走去崖邊,看著殘陽中的云海。
“我若起了以道法攪動凡間王權更替的頭,說不定事情會變得更糟。”
法凈豎印朝無人地方稽首:“我佛慈悲,陸,道友,看的,透徹。”
“這種事,想的本道頭大,不說了不說了。”孫迎仙最怕那種牽連復雜的東西,連連擺手,端著酒杯晃了一下:“還是說說,明日那三個小家伙拜師的事吧。”
“有什么好說的。”
陸良生走回來,將慢慢的酒水一飲而盡:“水到渠成就是了。”
雙袖撫動,捧著酒杯與兩人輕碰。
“滿飲”
天色漸漸降下來,籬笆小院里,渾身衣物破爛的少年直挺挺躺在床上,雙眼麻木的盯著房頂。
李隨安擰干了毛巾走進來,給滿臉烏黑的宇文拓擦了擦臉,嬉笑聲幾句,拿手拍他被電的蓬松的頭發。
“師公,當初我可是在客棧里見過的,你怎么能去踢他呢,現在好了,惹禍了吧,還想跑,好好修道,不行嗎”
一番數落,李隨安起身準備出去清洗毛巾,回頭壓低嗓音。
“我當多年的伙計經驗來看,師公屬于心眼小的,往后你要當心了”
床榻上,待李隨安出去,宇文拓眨了眨眼,唰的從床上翻下來,指尖撩開簾子,瞄去遠處的驢棚,看到那老驢臥在食槽,那只蛤蟆正與一只花白母雞打的難舍難分,轉身爬上床,將另一扇窗戶輕輕推開,翻了出去
夜色浸了下來,遠方的山麓呈出陰森的輪廓。
沙沙的腳步聲里,狼狽的少年飛邁著腳跨過一道道田坎,終于翻上了泥道。
這回總不會想到,我被抓回去后,又緊跟偷跑吧
夜風撲在臉色,宇文拓烏黑的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下一秒,有哈的齊響,在前方道路炸開。
那是數人暴喝才有的齊響
“我”
少年停下腳步,那邊,有火把光亮起,搖曳的火光范圍之中,字排開,袒露的胸肌一陣一陣抖動。
“少年人,你跑不了”
宇文拓的眸底,八人猶如戰車般推了過來
“啊啊”
尖叫在黑夜中清晰而響亮,還在坐在村口的一行人聽到這聲復雜的慘叫不久,有個少年,從他們一旁過去。
眾人齊齊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