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芙蓉池旁的廟觀,水池波光蕩漾,荷花含苞,綠葉微浮,下方一尾青鯉游動,偶爾飛來一只蜻蜓點去水面,仿如受驚一般,擺著魚尾竄了出去,游過水中刻有‘萬壽觀’的石碑。
蕩開的水紋推開,扭曲的水面倒映池邊小案,香爐裊裊,匍匐桌面的蛤蟆撓了撓肚皮,翻了一個身,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
知知知.....
青蔥綠林,傳來惱人的蟬鳴,陸良生一身青衫衣袍,坐在案幾,手邊還有數卷竹簡,俱都是歷朝歷代關于天象之說。
可惜都沒有與天外紅色星芒墜落的記載,最多的也都是‘掃把星’,用神話來講,還是商周時期姜子牙封神之后,給自己妻子封的神位,跟這事兒沒任何關系。
翻過一頁,指尖揉去眉角。
天地大劫五元上人現在還抓了鎮海老和尚。
‘唉,頭疼也不知老豬、隨安、燕赤霞他們收到我傳訊的紙鶴沒有。’
陸良生嘆口氣,將翻盡的書闔上,目光投去桌角呼呼大睡的蛤蟆道人。
“師父,集合眾人之力,你覺得能否勝得過那個五元上人?”
桌角,蛤蟆半睜眼瞼,側了個身,轉去一邊:“怕什么,到時候為師助你一臂之力,先讓我再睡會兒,嗚哇啊啊”
撓了下白花花的肚皮,打了一個哈欠,蟬鳴聲里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陸良生失笑一下,看來師父也不看好。
起身走去水池,看著拂過水面的蜻蜓,一尾鯉魚竄去荷葉,從另一邊緩緩游出,像是忘記了之前的驚慌,指尖一勾,水面卷起一絲水線,凝成水珠,啪的一聲彈去那方,嚇得那魚擺著尾巴掃起一圈泥塵,飛竄而出。
‘不過總要試上一試,若能說動對方,也算是將鎮海老和尚救出來了。’
想著,身后背對的長階外,山門響起馬蹄聲,隨后停下,李淵穿著一身宮中值守的甲胄,踏著石階飛奔上來,甲葉都在‘哐哐’震響,不忘朝一側林野間探出腦袋的一頭老驢拱下手,方才跑進廟觀。
“國師!”
遠遠喊了一聲,廣場盡頭的水池前的背影,陸良生收回法決,微微側過臉看到那方跑上石階的身影,笑著轉回身伸手請他過來。
“叔德怎的有空到這里?”
李淵緩下腳步,壓著劍柄上前,距離兩丈左右,拱手躬身:“國師,陛下請你往宮里一敘。”
“哦?”
一般來講,國師不涉朝政,只關王朝風水氣運,有時也會在政事上給予建議,眼下又非早朝大議,忽然找他入宮就有些奇怪,想了片刻,陸良生望去對面:“可知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不過”
李淵身為千牛備身,有時候消息還是靈通的,想了想今日在殿外聽到的消息,輕聲說道:“不過好像跟國師家鄉有關。”
“棲霞山?”
“不是,好像是天治附近幾個州郡,有人鬧事,想要光復陳朝。”
聽到這里,陸良生自然想到年前大雪,陳靖來陸家村的事,希望不是他才好,不過就算是他,這種事也該是將軍們率軍一路南下就好了
不過當中詳細,還是見過楊堅再說。
想罷,上樓換了那件國師衣袍,見皇帝怎么也要正式一些,之后,叮囑了正在另一間房里,與法凈和尚討論什么東西的老孫。
“我去一趟皇宮面見陛下,勞煩看顧一下我那幾位叔伯”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去入宮吧,本道這還有大事沒處理完!”
滿臉通紅的道人嫌啰嗦,推著他出了閣樓,隨手呯的將門扇給關上,拉著胖和尚,一只腳踏在凳上,繼續爭論佛道,還從懷里掏出一本泛黃的書本往桌上一拍,見拿錯了,立即塞回去,重新換上一本.....
聽著屋里的叫嚷,結結巴巴的爭論,陸良生整了整衣領,這才出了萬壽觀。
“你且先行,我隨后就到。”
李淵點點頭,翻身上馬,抽了一記鞭子,促馬奔跑起來,忍不住回頭看去后面陸先生如何跟上,然而,后方此時已經確實沒了人影兒。
“咦,剛才還在”
耳中陡然掀起風聲呼嘯,有的一聲‘鏘’劍身出竅的輕吟從他頭頂劃過,李淵回正,視線前方,一抹淡藍流光飛去空中。
下方,喧囂熱鬧的大街小巷,有無聊抬頭的人,頓時驚得一屁股坐去地上,指著天空。
“那是什么?!”
“哎喲,一道光飛過去了!”
驚呼的話語聲里,看到的那抹流光射向皇城,城墻上的士卒巡邏而過,有站在墻垛的士兵忽然睜大眼睛,退開幾步,指去遠方。
“那那是.....”
‘是什么’的最后三個字眼里,就見那道淡藍的流光直接越過了城墻,落去后方更遠的白虎門。
呯的輕響,陸良生穩穩站到地上,手中月朧劍一挽,歸去劍鞘里,大步走去宮門,原本聽到動靜的宮中士卒,壓著長兵“呃啊啊!”蜂擁圍上。
“等一等!”有人開口喊道。
見到步入宮門的身影,沖來的一道道士卒,將兵器頓時往地上一拄,一個個身子挺的筆直。
“拜見國師!”
守衛宮門的將領,揮了揮手,讓麾下退去,快步迎上來,小聲道:“國師,這樣飛來飛去的,多浪費法力啊,我這有馬車,送國師進去吧。”
“有勞。”
陸良生朝他拱了拱手,有士卒趕了一輛馬車過來,掀了掀袍擺走進里面,一個軍士揮起鞭子,喝了聲:“駕!”
車轅緩緩滾動起來,沿著這條通往深宮的寬闊宮道,一路穿行過去,見楊堅的宮殿不是朝議正殿,早有候著的宦官等候那里,見到陸良生乘坐的馬車過來,小跑上去諂笑的攙扶他手走下車攆。
“國師,小心小心,陛下在書房正等著呢。”
“你在前帶路吧。”
陸良生倒是沒有太大的架子,伸了伸手,讓這個宦官走在前面,周圍長檐高閣,多是一些雅致的盆栽,正值初夏,青蔥綠油,倒是好看的緊。
不過,這不是普通人家,過往遇上的侍女、侍衛,大多沉默、警惕,有種大院森嚴的感覺。
走在前面的宦官,忽然開口說了句:“國師,這里就到了。”
陸良生望去那邊,門扇縷空雕格,纏繞金邊,兩門正中一對獸面銅環,守在兩側的宦官、侍衛見到一身日月星辰袍服,大步走來的國師,急忙將門推開請了他進去。
書房,縷空的香爐升起裊裊熏煙染出靜謐,鋪有黃綢的書案上,楊堅正批改著奏折,聽到門扇打開的聲響,抬了抬頭,連忙將筆下,起身迎了上來。
“國師,竟這般快就到了。”
陸良生拱手還去一禮,跟著笑起來:“陛下有請,在下不得不快些趕來。”
皇帝相邀下,過去坐到一側席位,一個宮女進來斟上茶水退出后,陸良生放下開口問起正事。
“不知陛下,尋我入宮有何事?”
那邊,重新做回書案的楊堅,將一封加急軍情擺在了桌上,緊抿的雙唇里,聲音低沉。
“國師,陳朝余孽蠱惑當地州郡軍民,舉旗造反了。”
“陳靖?”
“嗯,還有一個叫陳輔的老家伙他會法術。”
書房變得死寂,陸良生沉默的盯著地上鋪砌的地毯,果然,還是被當初老孫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