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清晨天色陰沉下起雨來,連接天地的雨線,落去芙蓉池蕩起一圈圈漣漪,矗立茫茫水汽中的建筑,嘩嘩的雨聲落在屋檐,織起了珠簾滴滴答答落下。
道人眼睛迷糊坐在檐下,看著那方八條大漢光著膀子站在雨中‘哼!’‘哈!’的打拳,演練陣法,打了一個哈欠,旁邊的門扇打開,豬剛鬣探頭探腦的張望了一眼,見書生不在外面,連忙閃身出來,沒注意到旁邊還沒睡醒的道人坐在那。
“老豬,你這模樣是要干嘛?”
“嗨,嚇死俺一跳。”
回頭,見是道人,豬剛鬣重重吐了一口氣,偏頭看了看左右,小聲道:“陸良生不在吧?”
“一大早沒見著人,可能還在房里睡覺,你怎么.....”道人捻著須尖,瞇起眼上下打量一下他,微微俯身靠近:“你這是準備出門?”
那邊,豬剛鬣搓起手掌,看著挑破心事的老孫,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起來。
“嘿嘿,你不這知道了嘛,說出來作甚,那.....那俺老豬還是回去就是。”
“回來!”
道人上去一把將他袖子扯住,回頭看了眼廣場上,雨里操練的八人,壓低了嗓音:“帶銀子了嗎?”
聽到這話的豬妖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下腰間,點下頭。
“有!俺老豬身上有幾兩.....”
“那趕緊走,本道沒錢,等會兒你付!”
“省得!”
一人一妖趁那邊八條大漢不注意,施了隱身的法術,踩著地上積水偷偷摸摸溜去山門,還沒出去走遠,就聽到一道女聲。
“你們去哪兒?!”
附近一顆老樹嘭的化作一團煙霧,木棲幽拖著黑紗長裙飛快跑出林子,看著顯出身形的一人一妖不說話,指尖點在下巴,瞟了一眼城中的方向,意味深長的‘哦,原來你們是要去......’
“噓!”
道人、豬剛鬣連忙噓了一聲,“別說,小心被陸大書生聽到。”
“嘻,老妖他不在一大早就出門了,還不帶我去。”
棲幽眸子一轉,落到對面孫迎仙和豬剛鬣身上,嘴角咧開,靠近過去,一手拍在道人肩膀。
“我也去!”
不理會一人一妖反應,拉著他倆去往城中坊間市集,街道青磚濕漉,雨天行人稀少,遠去的北門,提及的書生,此時正走在城外渭水河畔。
長河翻起波濤,湍急向東,走在岸邊的陸良生注意著水流,還像棲霞山時,在水里布陣顯然不可取,但要繪制出護衛整個長安城的法陣,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長安靠渭水,汲水靈而蘊,東有驪山可為屏障,汲山靈為陣骨.......’
雨點打在油紙傘上,水花濺開落去肩膀,蛤蟆道人抬蹼擦了擦濺來的水漬,扶著徒弟的耳朵站起來。
看著思索的徒弟,提點一句。
“良生,別忘了,還有城中生靈,可為一陣,這有四象,就有了三象。”
“嗯!”
陸良生從水中收回手指,彈去水珠,撐起油紙傘沿著河岸走去下一段,夏季大雨,河水暴漲,延岸還有許多巡視的兵卒騎馬路過,呵斥附近村寨的百姓不得靠近岸邊,以免落水溺亡云云。
偶爾也有膽大的村民戴著斗笠、披著蓑衣,淋著大雨跑進這片水汽里,看一眼靠近大河的田地,沒被大水淹沒,合手朝湍急的渭水感謝一番龍王手下留情。
遠遠的,陸良生看著村民扛著鋤頭放心的回去,回頭向湍急的河流中間拱了拱手。
河里,咕嚕嚕冒起一串水泡,昏黃的激流翻滾,露出一截粗壯的鱗身,又沉下去,沿著河道迅速去往下游。
轟隆隆——
陰云間響起雷聲,青白電光閃爍這片雨幕,響著‘啪啪’雨聲的油紙傘越過一隊巡邏的隋騎,后者知道來人是誰,紛紛緩下速度,‘吁’的一聲停下來,在馬背上抬起兵器,拱手低頭行了一禮。
“見過國師。”
紙傘下,陸良生朝他們點點頭,掐出法決隨袍袖一揮,拱手的騎士身上,濕漉的甲胄、衣袍瞬間變得干燥,落下的雨點偏斜,越過他們滑去地面。
“辛苦諸位了,還請加緊巡視,不要讓附近百姓靠近河水。”
“是!”
十余名士卒看了看身上,偏斜的雨點,興奮的拱手大聲應下,一抖韁繩,暴喝:“駕!”夾緊馬腹,在雨中縱馬飛奔起來,沿途濺起泥水遠去。
陸良生垂下手,望著消失雨幕里的騎隊,繼續走在河岸,觀察地貌,在適合的地方,用石頭繪制出一個小法陣做為記號,以便之后布陣時,能準確找到方位。
沿著這條河置下幾個記號后,這才轉身去往驪山,延綿山麓,枝葉搖晃滴著水漬,陸良生舉著油紙傘走過濕漉的石階,那方一側的‘奉子’茶還開著,店里沒什么客人,伙計無聊的坐在棚口等著每日都會來的黃衣姑娘。
見到陸良生時,伙計哼了哼,轉開身子,結果被掌柜的拍了一巴掌,再看去時,雨中的書生不知何時已去了山道盡頭。
滴滴答答
水珠順著葉尖滴在紙傘,陸良生帶著師父走過一段,望去蒙蒙水汽里的林野山巒,皺起眉頭。
“要找一個靈氣充裕的地方,有些難啊。”
伸手從袖里掏出一本拇指大小的書冊攤在掌心,陸良生吹去一口氣,頓時變大,還原成原來的大小,無風自動,翻去幾頁,露出上面的內容。
“山、水、人以為三象,東山北水生南風,便為四象,人陣立在萬壽觀,而風無形無相,則不用立.......”
四象護靈陣,與棲霞山的聚靈陣不同,后者以蘊養陣中水土、生靈為主,而前者更傾向保護法陣內的生靈。
但沒有哪一個法陣是無中生有產生靈氣,要么借助天地、山水來汲取靈氣,化為法陣所需,要么就像宇文拓布下的血靈陣,以生靈之氣化為法陣來驅使。
陸良生并不擅長法陣一途,而且這四象陣,結構復雜,不可能一日就完成,眼下,僅僅是選山靈成陣的位置就有些頭疼,畢竟這驪山,可是老母的所在,不可能做的太過。
走了一截,蒙蒙水汽彌漫的山道那頭,一襲黃色衣裙的姑娘提著茶罐走來,見到陸良生時,微微笑了笑。
“陸公子在這里欣賞山水,不妨去老母廟西北看看,那里風景獨特。”
陸良生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在蛤蟆不解的目光里,朝著走去遠方茶肆的黃裙姑娘拱手道謝。
撐著紙傘,飛快去往老母廟,沿著女子指點的方位,雨水沖刷林野沙沙的聲響里,來到一處斷崖陡壁前駐足,視野變得開闊,朦朧的水霧之間,遠山重疊,能見通往上洛的官道從兩山之間蜿蜒而過,亦能俯瞰渭水東流。
“好地方!”
陸良生再次拱手朝向老母廟拱手稱謝,便就近撿過一塊大石,壓去地面,刻下法陣紋路,當做記號留下。
“當然是好地方,老母的地方能有差的?”蛤蟆道人翻了翻白眼,看著這片水汽朦朧的山間景色,打了一個哈欠。
“做完沒有,為師都餓了,趕緊回去吧。”
在石上刻下法紋最后一畫,陸良生估摸著時辰也不早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石屑,便往回走,等過些時日,將道人叫上,再一起過來,一個陣一陣的落下,應該能趕在那天上紅芒降下來之前做完。
離開這方,路上沒有再遇上黃裙女子,下到山腳,從長安東門進城,通往芙蓉池的街道上,大老遠就見一個獨臂的身影踏著地上積水飛奔。
“左千衛?”
陸良生停下,朝對方喚了一聲,后者急忙剎住腳,重重呼出一口氣。
“總算回來了,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陸良生疑惑的跟上他。
左正陽抹去臉上水漬,回頭。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那豬剛鬣,還有木棲幽把人家青樓給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