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犬聲遠遠傳來,這處鎮子不大,出了這條街道,就能見到一對紙皮燈籠亮著昏暗火光,掛在頗為簡陋的院門檐下。
那是此間里正處理鎮上瑣事的地方,死了兩戶人,尸體自然會放在這邊,等縣衙派人下來處理。
陸良生收斂了修為氣息,施出穿墻術籠罩周身,以及肩頭啃羊肉的師父,一起鉆進墻壁,宅院一進兩開,算不得豪宅,不久幾個巡邏的民卒過來,繞開后,便循著死氣來到一間偏僻的屋子,里面沒有燈火光亮,穿過門扇進去,伸手不見五指。
“法眼,通!”
法力聚去眸底,幽幽的藍光里,能‘看’到數張木床并排擺放,上面蓋著一層白布,凸出人的輪廓。
夜蟲在墻角一陣一陣低鳴。
安靜之中,陸良生輕手捏住白布一角慢慢揭開,露出的是一個孩童雙目大睜的臉孔,模樣不過五六歲左右,雙唇毫無血色,想來死前經受過巨大的恐懼。
陸良生闔了闔眼,兩腮鼓了鼓,手指點去尸首額頭,頃刻,一股黑色煙氣順著孩子七竅鉆了出來,隨后,被拂來的手掌扇的散去。
‘一頭惡妖。’
書生牙縫里擠出一聲,手拂過孩子面容,將他大睜的雙目闔上,重新蓋上白布,轉身穿過院墻回到街上,腳步奇快,身形一閃,來到鎮子邊緣,過了一座石橋,前方有了些許光亮,那是十幾戶人家集居形成的莊子。
汪汪汪汪......
夜色里犬吠起伏,偶爾夾雜嬰兒吵夜的啼哭,陸良生來到一家掛有褪了顏色的燈籠前,按著上面鐵環敲響面前的院門,過了一陣,才有一道婦人的聲音小心的在門內響起。
“死鬼,你回來了?”
“在下陸良生,乃劉滾老鄉。”
聽到溫和的話語,里面便沒了聲音,似乎是在想‘陸良生’這個名字,不久,院門吱嘎一聲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露出半張婦人的臉龐,透過門隙,仔細的端詳對方的臉,看了許久方才認出正是兩年前,來過家里喝喜酒的那個書生。
“是你......”
婦人取了門后的木栓,將院門打開半扇:“陸先生,快快進來,天黑了,別待外面。”
請了書生進來,那婦人探頭張望了外面幾眼,連忙將院門關上,又將木栓插回去,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捋了捋頭發,走到前面帶路。
“先生,快進屋里坐。”
檐下有些凌亂,婦人大抵也有些不好意思,收拾了一通,從里面搬出兩張凳子:“先生別嫌棄,家里有孩子,什么時候都能弄的亂糟糟。”
跟在婦人身后的,還有一個扎著小辮的孩童,從母親后面探出小腦袋,怯生生的看著走到檐下的身影。
“伯欽,快叫先生。”
婦人拍了拍孩子腦袋,那小人兒看了看一旁的娘,怯生生的張開小口:“先.....先生.....”
“乖。”
陸良生笑著,伸出手,手指展開,卻是多了一粒蔗糖放到孩子手里,摸摸他腦袋時,目光下意識的落去劉伯欽頸上,是一根紅繩串起的符箓,那是當年滿月時,送給對方的。
只是上面符箓,隱隱有些發黑。
書生眼角推擠,眼睛半瞇起來,偏頭看去拉開距離,坐去一側的婦人。
“劉滾不在家?”
“不在,這鎮里出了一些事......”婦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死了好些人,劉滾帶了兩個兄弟,去河州府衙報訊,昨日就去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正說話間,外面響起一連串腳步聲,緊跟著院門陡然被拍響,婦人嚇了一跳,趕忙出了屋檐,跑到門口,隔著院門小聲問道:“誰?”
“你男人!”
聽到熟悉的語氣,婦人朝檐下的書生點點頭,手腳麻利的將院門的打開,放了人進來。
“阿芝,快倒些水,我哥三個,這趟跑的腿都快斷......”
進來的三人里,為首的漢子話語停下,看到起身立在檐下的俊俏書生,黝黑粗獷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拉著兩側的兄弟就過來。
“陸先生,你怎么來了?!”
旋即,劉滾朝蹲去灶棚那邊的妻子又喊道:“快升火,給先生炒些小菜,再把房里藏的酒拿出來。”
不忘請身邊的兩個兄弟一起過來,這兩人,陸良生也是見過的,那日第一次去兩界山不識路,還是劉滾和這兩人領去的。
“見過陸先生!”
這兩人都是兵戶,對于讀書人比較尊敬,抱手拱了一禮,陸良生也抬手還禮,說道:“不用炒菜,我已經在客棧吃過了,聽到有人說起這里死了人,便過來看看。”
不過是不是,這話說的漂亮,劉滾頗有些感動,畢竟他知道陸良生可是修道之中,會神仙之法的,竟能親自過來一趟,換做誰,心里不熱乎?
妻子提了一罐酒水出來,劉滾拍了上面泥封,倒去大碗里,恭敬的舉過頭頂,朝陸良生拜了一拜,那邊跟著他的兩個漢子對視一眼,也跟著倒滿酒水舉過頭頂。
一旁,咬著指頭的劉伯欽好奇的看著父親還有兩位伯伯那樣端著酒水,童心起來,小跑回房里,拿了自己還未吃完飯的小碗學著爹爹伯伯的模樣,雙手托著頂在頭頂。
這時,那邊的劉滾鼓了一口氣,重重吐出,看著對面的陸先生說道:
“還請先生,為這鎮上百姓做主。”
“是啊,還請先生為我們做主。”那兩人也跟著附和,一幫大老爺們,又是兵戶,自然不是怕死,可在這里扎根,心里怕的是親人出事,三張粗糙大臉上,都快有了淚漬,看的灶棚那邊的婦人悄悄抹去眼角。
“我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
陸良生接過遞來的酒水,另只手虛抬,用法力將這三個大男人攙扶起來,驚得旁邊的小人兒合不攏嘴,指著憑空升起來的爹爹、伯伯,哇哇的亂叫。
不理會小人兒蹦跳叫喊,陸良生將酒水放去一旁,雙手輕柔的放去膝上,目光看著他們三人。
“眼下,你們將鎮上傷了人命的前因后果,細細講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