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夾雜一陣一陣的蟲鳴,撫搖林野,清冷月光下,亮著瑩瑩法光的月朧劍從夜空降下。
劍氣推開泥屑,點在地面的瞬間,劍柄上,一身青衫白袍的書生腳尖輕點,飄然落下,劍指一揮,地上的長劍嗡的一聲拔地而起,半空劃出一道弧形,穩穩插去劍鞘,不適宜的傳出喔的悶哼,被陸良生拍了一下,方才老實。
“公子!”
紅憐的聲音在林子那邊響起,揮舞長袖飄了過來,緩緩落去地上,感受到那邊沒有任何傷勢的陸良生,臉上露出欣喜,連忙過去盈盈下拜。
“公子無事,妾身欣喜。”
月色如水淌過走來的身影,紅憐抬了抬臉,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攬了過去,小聲驚呼:“公子......”
陸良生撫去女子單薄的后背,“只是虛驚一場,不用擔心,是那猴子故意的。”
“不是.....”紅憐要是能臉紅,此刻怕已是通紅一片,臉埋在書生懷里,扭捏幾下,掙開不得,羞得細如蚊聲:“叔伯,還棲幽、清風還在呢。”
呃.....還真差點搞忘了。
陸良生松開懷里的女子,目光望去那邊剛剛被火燒過的林子,清風捂著眼睛,指縫間露出些許視線,見師尊望來,連忙又闔上,扭過臉去一邊,脆生生的喊道:“師尊,清風很乖的,可沒偷看啊,不信問他們!”
小手指去一顆大樹,后面八條大漢摟著剛才脫下的衣裳,蹲在樹后露出一張張滿是橫肉的臉,嘿嘿直笑的走出來。
“老妖!”
棲幽跨出林子,一臉烏黑的從里面跑出來,瞟了眼書生旁邊的紅憐,伸開雙臂,撅著嘴嘟囔:“老妖,我也要抱抱。”
“好!”
換做以往陸良生肯定拿手指輕敲一下她,但之前,猴子吹出火浪席卷下去,是這個傻乎乎的女子變出無數根莖樹枝將紅憐、陸盼他們保護起來,所以抱一抱,又何妨。
將棲幽攬在懷里,如同紅憐一般抱了一下,這才松開,“走吧,一起上去看看。”
陸良生轉身走出幾步,將地上遺落的妖丹撿起,放去袖袋,開口招呼那邊的清風還有陸盼八人,一起走去黃風山上。
山上并無路徑,四面都是陡峭的懸崖,除了老驢靠四個蹄子上不去,只得待在下面不服氣的噴著粗氣,陸盼八人身強力壯,攀登這座山壁也頗有經驗,陸良生帶著紅憐、棲幽上來時,崖外清風化作的蒼鷹還在八人頭上盤旋,大叫他們加把勁兒。
“我們先進去。”
聽到陸良生的話語,二女對視一眼,肩頭貼著肩頭齊齊擠去書生身后,跟在后面步入拉開巨大豁口的山洞,此時里面殘存的妖怪已經不多,趁外面打斗時拖著顯出原形的獸身偷偷跑了,至于還沒離開的,傷重不治已沒了聲息。
洞內血腥彌漫。
陸良生看著滿地的人的殘骸,揮袍掃去那邊血池,抬手朝向正中的鐘乳石,從穹頂拔下來捏碎,覆去血池,將堆積的尸首掩埋。
“阿彌陀佛......”
靠在洞徑那邊的佛連尊不知何時清醒,看著書生做的一切,獨臂豎起法印,艱難的起身,垂首躬身一拜。
“國師慈悲。”
“本國師不喜胡人,但也不愿見到尸首暴棄,就當入土為安,當不得大師口中慈悲。”
修道修佛中人,身體素質強過尋常人太多,斷去一臂雖元氣大傷,但不至于死了,何況老和尚已經用了秘法止血,陸良生也就不多與他說話。
“吐谷渾使臣隊伍被妖物所害,本國師回去朝廷,會向陛下稟明事情原委,好讓大師回去吐谷渾有交代。”
佛連尊沉默了下來,心里知曉隨慕容王子去長安讓對方不喜,如今對方能傳達隋國皇帝,出書面與自家陛下說明情況,已經是以德報怨了,想著,再次垂下頭捂著還在滲血的斷臂,搖晃的走去洞口,轉過身又拜了一下。
“陸國師,告辭。”
陸良生拱了拱手,轉身走去洞室最里面,遠遠的,就見胖乎乎的身影坐在一堆亂石上,伸出手按在白狼妖頭頂,一邊說著什么,一邊給對方療傷。
“......老夫什么時候瞞過你,那日都說了妖丹已復,你們一個個不信,怎么還怪我頭上了?”
“唉”
“嘆什么氣,老夫又未說你什么,反正妖丹已成,也是給我的,就當零嘴打打牙祭也行,算你有功了!”
蛤蟆道人手上稍一用勁兒,疼的公孫獠嘴角連抽好幾下,正要轉過臉罵上兩聲,就被老蛤蟆按住腦袋給轉了回去,正好看到過來的書生。
“你徒弟來了。”
嗯?胖乎乎的老頭兒一愣,余光看到走來的身影,連忙雙腿岔開,一手按著老狼頭頂,升起煙氣,一手按在膝上,端正了身形,聲音威嚴。
“那只瘋瘋癲癲的猴子走了?”
“走了。”陸良生泛起笑,朝白狼王點點頭,便拱起手向大馬金刀坐在石堆上的師父見禮,蛤蟆道人頷首嗯了一聲,按在膝蓋的胖手重重拍響。
“若不是良生攔著,說不得讓那只猴子嘗嘗為師的紫金葫蘆厲害,往后再遇上,良生不可插手。”
“是,良生謹記。”
陸良生應了一聲,笑著又開口,“對了,師父,也不用遇上,那猴子就是之前他毛發變得,正好又回到弟子袖袋里,既然師父還沒過癮,那我......”
說著,書生伸手探去寬袖,蛤蟆道人眼睛瞪了瞪,連忙打斷:“慢著!”意識到失態,正了正臉色,語氣中正緩和。
“今日為師也乏了,你看又是給這頭老狼療傷,剛才又打了一場,哪里有空,今日就算了,不較量了,改日改日。”
哈哈哈
被按著頭頂療傷的公孫獠哈哈大笑起來,片刻,腦袋一痛,疼的他嘶了一聲,就見旁邊的老蛤蟆眼神兇惡,面色猙獰,連忙閉上嘴,將笑意憋了回去,危襟正坐目不斜視。
這兩百年老妖令得陸良生、紅憐、棲幽抿嘴輕笑,紅憐著實有些憋不住了,將臉偏去一邊,綻出梨渦甜笑里,然而轉去的視野之中,卻是看到孤零零靠著山壁,只剩一張皮囊的身影躺在那。
笑容漸漸收斂。
一旁,陸良生回頭叫她:“紅憐,你看什么?”
“她!”
聽到紅憐的聲音,陸良生順著目光望去那邊,畫紅宜靠著洞壁,虛弱的耷拉著眼簾,也正看著這邊的一切。
“公子,我想和她說些話,可以嗎?”
對于畫紅宜,陸良生也有復雜的情緒,抿了抿嘴,剛才嬉鬧的氣氛消散,嘆口氣,握了一下紅憐的手,低聲道: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