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生要去東面大海的事悄悄道觀里傳開,這一趟出門不知要多久,就連一向喜歡跑外面的孫迎仙也極力勸阻。
“絕對不行,我的陸大書生,那大海茫茫,腳下沒塊實地,船一翻,就海里泡著了,你要去就去,反正本道是不去的,別問,本道暈船行了吧!”
“哼,真就不去!”
“不去也好,我路上清靜。”
眾人相識多年,心里自然舍不得,后面幾天,被道人傳訊,接到消息的左正陽、燕赤霞也都趕來長安相勸,都被陸良生擺手否決,說道:
“大海雖然茫茫無垠,但隨安當年也從南到北轉過一圈,就算海上茫茫,我也能從東到西跨海回來,找不到所為歸墟,能到極西之地看看,也算是一番歷練。”
其實要說離開腳下這片土地,陸良生心里也是不舍,而且此行,只帶上老驢和師父,像紅憐的身軀還在棲霞山廟里,若是一去數年,怕會有差池的,老孫更不能邀請一起遠行,不然妹妹豈不是守活寡了。
何況萬壽觀里還有兩百多個孩子需要教導,道人留下也算是一個照應,將來也好將小纖,還有家中也一起接到長安住,不習慣再送回棲霞山。
“我這一去可能兩三月,也可能三五年,二老那邊,到時你回棲霞山時,再跟他們說。”
春風徐徐,拂過山門兩側的林野,嘩嘩的撫響里,陸良生牽著老驢出了山門,回頭,紅憐站在山門下抹著不存在的眼淚,微微抽泣。
見到書生轉過身來,一下跑過去撲進懷里。
“公子只管去,家中二老,妾身會照顧好,也會看好棲霞山,等你回來。”
“嗯,等我回來。”
陸良生輕撫過青絲,目光望去那邊撅著嘴,想要過來的棲幽,笑著伸開手臂,后者這才露出笑容,也撲過來,枕在書生肩頭。
“老妖,我要快些回來啊.....這里萬一我待膩了,會想去外面玩的。”
“我會盡快回來。”
陸良生安慰她一聲,拍了拍二女后背,朝那邊陸盼八人笑了笑,“八位叔伯,這里就麻煩你們了,每月此處都會有銀錢撥下,到時在城中購置宅院,將也可將嬸娘他們一起接過來住。”
“哈哈.....我們現在多快活,才不接來呢。”
陸慶大笑嚷了一嗓子,令得另外七個大漢挑起你懂我懂的眼色大笑起來,見他們模樣,陸良生離別的心情也好過不少,再三叮囑了道人幾句,朝豬剛鬣拱起手。
“老朱,告辭!”
身形彪肥的大漢擂了他一拳,甕聲甕氣的開口。
“把俺老豬誘到這片繁華,舍不得走,你倒是一個人溜了,記得回來請我喝酒賠罪,對了,還要把猴子叫上,上次沒灌翻他,有些可惜。”
“好!”
陸良生點點頭,估摸著時辰,抖了抖寬袖,拱手一圈,也向芙蓉池里冒出一顆大腦袋的老蛟道別。
出了萬壽觀,回頭讓道人他們不要送了,便是與等候的左正陽、燕赤霞一道走去長街,反正二人也要遠游,就順道陪著書生走上一段路程。
吵吵嚷嚷熱鬧的長街上,陸良生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還駐足望來的一群人,臉上擠出笑容,放下韁繩,轉身面向過去,朝他們又是拱手,隨后,寬袖一拂,拉過老驢再無留戀的消失在人潮之中。
叮鈴鈴
銅鈴搖響回蕩城外道路上,匆忙的官道間,陸良生一路走去附近小徑,走上一處山崗,不遠處有座新修的墳塋,插著的祭幡在風里飄蕩著。
“陸道友,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越國公吧,唉,記得還有過幾面之緣。”燕赤霞抱著劍匣蹲去一旁,左正陽解下腰間的酒袋,踩著腳下的錢紙過去。
陸良生接過酒水朝他點點頭,擰開了上面木塞。
“越國公,在下想了幾日,覺得還是該像你這般才對,既然做了國師,就該有國師的樣子,當像你學,陸良生敬你!”
書生手中酒袋一傾,微濁的黃酒嘩嘩的澆在墓碑前,拱手拜了三拜,好一陣,方才收拾心情走下山崗,剛回到官道,城池的方向,遠遠有馬車趕來。
卷起的煙塵彌散,駕車的士卒‘吁’了一聲勒停了馬匹,后面車廂,簾子掀開,一道身著金絲黑底常服的楊廣從車里出來。
“國師,朕去萬壽觀尋你,他們說你將遠行,朕估摸著你會來這邊,便急忙趕過來,想不到還能見上一面,國師,這是到底為何離開?朕還不明白。”
自那晚之后,楊廣像是變了一個人,皇帝氣勢愈發威盛的同時,變得極有耐性,遇事不決,多有詢問朝中大臣意見,更多時候,嘗嘗微服出宮,聽聽市井間的言語,有時候還拿朝政未決之事,在酒樓茶肆中與人討論,這點上讓陸良生替故去的那位老人感到欣慰。
“陸道友,我倆去前方等你。”
大抵知道對方身份,燕赤霞不想與朝廷中人有所交集,尤其是皇帝,便拉著左正陽走去道路前面。
這邊,陸良生收回看去兩人的視線,拱手迎去皇帝,拱手還了一禮,便邀皇帝一起,在道路邊隨意走走,笑著說道:
“陛下莫要多想,臣不過是出門一趟,唯有不同的是,這次走的海路罷了,歷練一番,也尋一件寶物。”
“寶物?”楊廣偏過頭來。
“嗯,一件事可定國運的神器。”陸良生不敢跟他說太多細節,畢竟到時能不能成,都還未可知,話便不能說滿。
“那國師要去多久,國師不在城中,要是遇上妖......”
“臣去時日不定,不好說,但陛下若是遇上非人力所能解決,陛下不妨請孫迎仙,還有觀里叫木棲幽的女子幫忙,若還是不行,那著臣的信物去北面的承云門,臣與他們掌教有些交集,應該會出手相助。”
“如此也只能這樣了,望國師此行一切順暢,朕在長安等候國師回來消息!”
陽光傾斜,照來的霞光披在路邊涼亭,彤紅殘陽拖著皇帝的影子斜斜拉在地上,他朝著漸行漸遠的一人一驢拱手拜別。
慢慢悠悠踏著蹄子的老驢背上,陸良生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皇帝以及后方更遠的城墻輪廓,嘆了口氣,叮囑搖晃的書架里一句:“師父,我們走了。”
隔間小門忽地打開,蛤蟆道人穿著長褂懸著兩條小短腿,看著西去的落日,懨懨打了一個哈欠。
“才出門?到吃飯了,再叫為師!”
說完,縮回去,呯的一聲將小門給碰上。
叮鈴鈴
銅鈴漫過這條黃昏下的古道,老驢哼哧哼哧的嘶鳴聲里,匯合前面等候的左、燕兩人,一路向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