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老驢晃著鈴鐺,慢悠悠的擠過門口高天秋等人進來小院,伸出舌頭卷住地縫長出的雜草拉近口中磨動,甩著禿尾巴走過主人身后。
蟬聲自槐樹喧囂嘶鳴,微風吹著層層疊疊的樹枝,灑下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去破舊的門窗輕輕搖晃,陸良生撥開幾道垂下的槐枝,踩過滿地落葉,沙沙的走去屋檐,摸著褪去紅漆的檐柱,四下看看,對于這里還頗為滿意。
道人卻是不是這么看,瞅著挨近院墻的那顆槐樹,咧嘴吐了口唾沫,“院子里種槐樹,真是嫌家里破敗的不夠快,門前不栽槐柳的道理都不懂,難怪現在破落成這樣。”
‘沙沙沙’
院里那顆槐樹,繁枝隨風搖擺,撐開的樹蔭時不時遮進人的視線,到了眾人眸底總覺得院子陰沉沉的。
聽那邊孫道長這位祖師爺這么一說,高天秋皺起眉頭,他是不信鬼神的,當然眼下兩位,他也當做神仙級的大人物,學者眼里,一切都有根據可依,只是院子是他找來的,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可就算他頭上。
縱然聽到那邊陸良生贊嘆一聲,忍不住還是重復問了一聲。
“陸先生、孫道長,你們對這院子可還滿意?”
“我倒覺得沒問題。”
陸良生笑著又去看了兩廂相接的廚房,戶型與當年陸家村的籬笆小院相似,推開灶房門,屋頂破了老大一個洞,陽光正從上面落去灶臺,臺上鑲的白瓷磚,許多年沒人住,落了厚厚一層灰,書生輕輕吹出一口氣,塵粒彌漫照下的陽光里,飛舞卷動。
“......當年,我與老孫行遍南北,尤其當年趕考時,也是經常夜宿那些破舊廟觀,或向山野人家借住一晚,那時比這還差,打掃、修繕一番算得上清幽別致的一戶小院了。”
陸良生揮了揮袍袖,將塵埃趕開,隨后走過灶房連通的幾間臥室、客堂逛了逛,房里昏暗,沒搬走的幾件破爛家具潮濕發霉爛在了地上,這樣的房屋放在隋唐尋常荒野人家中,也算得上好院了。
拉開窗簾,陸良生推開只剩半截的玻璃的窗戶,拿起灑落窗臺的玻璃碎片,在手里拋了拋,從房里轉出,朝眾人笑道:“看,上一戶人家還給我這后來之人,留了不少琉璃。”
當然,這話他是說笑的,來到這方天地時,在陸俊家中大抵明白了許多東西,嵌在窗框上的玻璃,就是第一個弄清楚的,看似晶瑩剔透,在這邊倒是不怎么值錢。
其實陸良生最看好的,還是附近的學校,聽高天秋講,那里有藏書之地,此間之事物與其讓旁人在耳旁叨嘮,不如安安靜靜捧上想要看的書籍坐在角落專心讀上一番,更好的接受這個時代的歷史、學問。
逛完一圈出來,陸良生心里對這院子比較滿意,按著自己想法收拾一番就行,搓搓指尖上灰塵落去地上,那邊,高天秋趕緊迎上來。
“陸先生,你要是不中意,咱可以換換,剛才孫道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等會兒我再去找中介。”
“不用了,就這里吧,我也不想占你們衙門便宜。”
陸良生打了一個響指,院里四下溜達的老驢晃著書架小跑過來,從里拿出一只玉佩,圓形中空,碧玉青蔥,兩面均紋了云龍布雨環繞,過去遞給對方。
“此物當年我為大隋國師時佩戴,現在也用不上了,放到現在該是古玩,能值許多這里錢幣。”
“陸先生,這你都知道?”
高天秋有些驚訝,片刻又醒悟過來,古代文人也多喜前朝名人之物,放到現在不就是玩古玩嗎?看著手里玉佩,覺得有些重了。
“陸先生......這怕不何時,國家有規定,我們不能收......”
沒等他說完,看著槐樹的道人投來目光,“叫你收就收下,上面蘊有法力,你們不是喜歡研究?拿去研究,看看能研究出什么來,就當是陸大書生對你們這些后輩的提點了。”
一聽‘法力’二字,高天秋遞還出去的雙手急忙縮了回來,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將玉佩包裹好,這才揣去懷里,紅光滿面,笑的皺紋都多了幾道。
“既然陸先生和孫道長都滿意了,那我這就去將房子辦下來,之后還要給二位辦身份證,只是仙鄉該如何填寫?”
“身份證?”
陸良生琢磨了一下這三個字,頓時笑道:“可是符牌和路引?這倒是需要,地址的話,就寫棲霞山陸家村便可,此乃我家鄉所在,不可更改。”
如此一番,高天秋皺著眉頭帶人離開,這種身份證估計辦出來,辦事員還以為自己給他們開玩笑。
畢竟上面到時候寫出生年月:571年9月6日.......一想到這里,他就好像看到了辦事員殺人的眼神。
出了巷子,辦理身份之前,先去了那處房屋中介,第一件事就問起之前那戶人家是如何搬走的。
那中介一看到幾人西裝墨鏡杵在面前,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的道出實情。
“九年前,那里死過人,那家女人就在槐樹下吊死的........后來也有人搬進來,可無一例外,不是病倒就是家中突遭橫禍,又都搬走了。”
高天秋一把奪過中介手里那戶小院的資料,上面沒有任何批注,扔回對方臉上,剛想發怒質問,舉起的手忽地又放下來,惡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這宅院我們要了。”
說完轉身出門,身后部下跟上來。
“組長,兇宅......”
“陸先生、孫道長什么人?真要有什么鬼怪,對常人來說是禍端,可對他們二位不是平添一些樂趣?”
身后幾人細細回想了下,進院孫道長就看出槐樹不妥,一直在樹下走來走去的往上看,莫非已經看到了吊在樹上的女人了?
一想到這里,幾人頓時后頸發涼,又想那陸先生性情溫和有禮,難怪要下這宅院,多半也是為了不讓其他人再買下這里,遭了禍事。
‘這才叫高人,為人民服務!’
幾人互相看看,大抵都想到這句話,俱豎起拇指比了比,頗為佩服的跟著組長上車去往另一處辦理二人的身份證。
陽光西沉,化作一抹橘紅披上隨風搖曳的槐樹。
天色漸漸暗下,夜風跑過破舊的屋檐,幻出床榻、書桌的房內,燭光透出窗欞,剪出的身影俯身握筆,筆尖落去紙張流暢的畫出一道道線條,正是小院的輪廓,陸良生先出一副圖,看看如何將這里改造一番。
沙沙沙......
屋外院中老樹輕搖,隱約還有‘吱.....咯吱......’的樹枝晃動的呻吟聲,書生手中不停,也懶得看去窗外,一旁無聊擺弄著一臺收音機放在與蛤蟆道人一起傾聽的孫迎仙抖了抖耳朵,嘿笑了聲,跳下床榻一掀袍擺大步走了出去。
‘咯吱.....吱.....’
沙沙沙.......
照出窗欞的燭光昏黃,與黑色連成一片,矗立院墻的槐樹輕搖慢晃,層層疊疊的枝葉間,一雙腳緩緩從樹籠降下,懸在半空輕輕擺動。
‘沙沙....沙......’
除了槐樹輕響,庭院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