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明跑進黃瀚家就看見了小桌上還有半碗小龍蝦,看見黃馨、黃顰眼淚都辣了出來。
黃瀚其實并不熱衷吃這東西,只吃了三四只,見到了劉小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目的,畢竟相處幾十年了太了解。
招呼道:“來來,坐下一起吃,小龍蝦好吃吧!”
劉小明根本不客氣,坐下拿起一只小龍蝦抱怨道:“黃瀚,你就不能少放些辣,害得我舌頭都麻木了。”
“你懂個屁,不這樣燒就沒味道了。”
“也是,你怎么還懂燒菜啊?”
“不是告訴你了,我開竅了,如有神助。”
“去你的,又來封建迷信,哇,辣死了……”
看著劉小明為了一口小龍蝦如此拼,黃瀚心里有了想法,攢出本錢貌似可以弄個門店賣十三香小龍蝦。
此時還沒有出現先富裕起來的那群人,開飯店還為時過早,原因很簡單,有錢人太少,沒有什么消費能力。
大家都比較節儉,連國營單位的干部請客都在家里張羅就可見一斑。
況且開飯店需要的投入少不了,還得雇傭廚師和服務員,至少得雇傭三個人。
國家在改革開放過程中有一段時間遭遇逆流,有不少規模做大了的個體經營著被清算,雖然都沒有丟了命,但是吃了一兩年牢飯的不少。
黃瀚要給家庭帶來的是富足和幸福,萬一步子大了扯著蛋,導致父母受到打擊和驚嚇就事與愿違了。
慢慢來,是否發財不急,先做到吃喝不愁再做計較。
弄個門店賣十三香小龍蝦,出價收購或者自己捕捉小龍蝦,以食品公司熟食店豬頭肉價格七八成定價,拋去成本賺一倍毛利應該能夠做得到。
安全第一,獨立經營這樣的熟食店,不存在雇工剝削,也沒有暴利,即便遭遇改革逆流也輪不到這種個體戶坐大牢。
黃瀚看了看小丫頭,發現她今天一點點也不饞嘴,正在笑嘻嘻瞧著劉小明一邊流眼淚一邊在跟小龍蝦較勁。
看來小丫頭以前瞧別人吃東西吞口水完全是身體的本能,中午吃了紅燒肉身體就滿足了,劉小明吃得如此歡快,小丫頭一點點口水都沒流。
看著比同齡人都瘦小些的黃馨和黃顰,黃瀚更加覺得責任重大,必須抓緊時間賺錢,今天晚上要想方設法把一百個茶葉蛋賣出去。
茶葉蛋煮了一百零二個,一家人分著吃了兩個,不是嘴饞,而是都來嘗嘗味道怎么樣。
對于黃瀚來說,當然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吃在嘴里覺得心里暖暖的,畢竟十幾二十年沒有享受到這熟悉的味道了,滿心的酸甜苦辣,差一點又是淚眼朦朧。
劉小明知道黃瀚晚上要去賣茶葉蛋,他特想去幫忙,而且是真心實意,可惜劉媽媽根本不肯他天黑后上街,不無遺憾的回了家。
黃道舟、黃瀚、黃顰三人即將出攤賣茶葉蛋,心情各異。
不滿八虛歲的黃顰得到了為家里去賺錢的機會處于亢奮狀態,只期望早點去。
黃道舟卻是心事重重,擔心送黃瀚、黃顰去出攤時遇上熟人臉沒地兒擱,茶葉蛋都煮好了,他此時沒法反悔,心里五味雜陳。
黃瀚其實很淡定,只不過略微有一點點期待罷了,他認為兩手空空的可能性不應該存在,多多少少都能夠賺點。
最起碼能夠賺幾十個茶葉蛋留給自己家人吃。
黃馨畢竟虛歲十三了,知道如果正如黃瀚所言,嘗試著賣茶葉蛋成功了,對這個窮家庭意味著什么?
最起碼媽媽用不著起早帶晚給人家縫衣服,煮茶葉蛋拿到電影院門口賣的活兒要比做縫縫補補輕松了不知道多少倍,還能夠賺得更多。
她鼓足勇氣主動開口道:“黃瀚,今天是我們家第一次做買賣,我想一起去。”
原本擔心已經是個小姑娘的姐姐不好意思拋頭露面當街叫賣,故而黃瀚根本沒有強人所難,誰知她主動開口。
黃瀚笑嘻嘻點頭道:“好的,第一天,手不熟,你去幫忙看著點再好不過了。”
黃瀚心里沒底,多個人照應總會好些,當然不矯情,還有一個原因,早早地讓黃馨接觸社會,學會與人打交道更加有利于她將來的發展。
此時黃瀚看到了黃道舟欲言又止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了,安慰道:“放心吧,姐姐妹妹都是幫著看住茶葉蛋別被人家白拿,做買賣、吆喝、跟人家陪笑臉都由我來。”
黃道舟心中覺得凄苦,嘆口氣道:“唉!都是爸爸沒本事,害得兒女們為五斗米而折腰。”
這是什么情緒?瞧上去不像是去做生意,倒有些像被拉去批斗,為了激發黃道舟的斗志,黃瀚做豪氣干云狀大聲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爸爸,韓信受胯下之辱時,何人能夠預見他日后的輝煌騰達?”
黃道舟有些懵,直勾勾盯著黃瀚上下打量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后他的眼睛綻放出了光芒,貌似心中有了計較。
道:“黃瀚,爸爸要你一心讀書,要你靠讀書出人頭地,你只要定下心來好好讀,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學讓我們家揚眉吐氣。
今天晚上這茶葉蛋我們不賣了,留著自己吃,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在家讀書、寫作業。”
不好、不好,裝逼裝大了,導致出現了不良后果。
黃瀚趕緊道:“爸爸,課本上所有要求的背誦內容我都背得出,作業早就寫完了,留在家里干什么?”
“你又不是全班第一,更加不是門門功課都一百分,聽話,好好學習別想著雜事,爸爸會想方設法多賺一些錢回家。”
“你是不是準備自己上街去把這些茶葉蛋賣了?”
這話殺傷力十足,黃道舟被問住了,以他此時的心理承受力,哪有可能當街叫賣?
“額……又不是只有賣茶葉蛋才能賺錢,我有力氣,明天可以去輪船碼頭幫著卸貨。”
黃瀚啞然失笑,道:“你這是什么想法?寧可做苦力也不學著做買賣?況且你都快五十歲了,哪能比得過碼頭上的年輕人。
算了,指望不上你賺錢,瞧我們兄妹三人今天晚上的表現吧!”
黃道舟怒了,喝道:“我都說了,不許去。”
黃瀚火了,都已經萬事俱備,哪能臨陣退縮?
他威脅道:“爸爸,你不可以這樣,我發誓,今天你如果制止我們去賣茶葉蛋,從明天開始我就不上學,哪怕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黃道舟聞言怔住了,他知道兒子的尿性。
鄰居家的小明、小剛兩兄弟經常被劉爸爸罰跪搓板,黃道舟也曾經想讓黃瀚跪下認錯,可是竹條都抽斷了,就是沒有成功。
那一天黃瀚也是這句話,你打死我吧,要跪下不可能。
這不是吹牛,黃瀚這輩子只跪過死人,從來沒有跪過活人,三水縣給長輩拜年早就沒有下跪這個禮數了。
一直沒吭聲的張芳芬開口了,“如果不是有兩件衣服人家急著要,我還用得著孩子們去?道舟,你這個讀書人拉得下臉去碼頭等活兒?
你今天送孩子們去,如果這生意能做,當然是我做,哪能耽誤孩子們學習。”
黃道舟不吭聲了,他默默地搬起稻草編織的“飯捂子”放到了自行車后座,一只手扶著,一只手推車。
小丫頭歡呼一聲跟上了,黃瀚、黃馨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笑嘻嘻走上前。
張芳芬在后面大聲說吉利話:“開市大吉,財源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