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軌跡的黃瀚是十六歲頂替黃道舟進入物資系統工作，干了整七年。
這段記憶深刻。
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物資系統風光無限的好時候，物資局的公司生意太好做。
鋼材、鋼板、有色金屬、化工原料等等價格一路上揚，只要能夠進得到貨，根本不愁賣。
但是到了九三年就不行了，鋼材包括絕大多數物資價格來了一次斷崖式下跌，物資系統簡直是哀鴻一片。
后來的物資系統就變成了每況愈下，最后樹倒猢猻散。
就是因為有明確的記憶，知道在九三年之前備足庫存，占用資金產生的銀行利息遠低于漲價幅度。
因此黃瀚一直都建議黃道舟盡可能多的使用貸款，第一選擇大量購買電解銅、電解鋁，其次就是買鍍鋅板等等。
“全力企業”這些年不但沒有因為原材料上漲造成損失，還因為漲價獲得了豐厚的利潤。
因此今年完全可以減少貸款，黃道舟不但沒有減少還增加了兩個多億，加上今年的盈利，原材料庫存將要超過五個億，完全能夠滿足十五個月的生產需。
黃瀚感嘆道：“成為省屬大企業的好處真多！”
“是啊！不僅僅計劃內材料翻了倍，議價材料也是我們優先，計劃外材料我都不太愿意拿，基本上是讓給協作單位了。”
確實如此，“全力企業”訂貨量大，而且都是按照合同規定準時打款，是鋼廠、有色金屬材料廠的大客戶、信譽度最高的優質客戶。
議價材料當然優先供給。
再加上三水市物資局從蘇聯易貨貿易弄回來了大量電解銅、電解鋁、熱軋板、冷軋板、螺紋鋼等等。
“全力企業”還就犯不著大量拿計劃外價格的原材料。
但是這種情況馬上就會發生根本性改變。
因為計劃內材料越來越少了，兩三年后，很多鋼廠也會從不愁銷售演變成產品積壓。
黃瀚想起“全力企業”跟海軍工程學院合作研發的事兒，問道：
“馬上要開學了，馬講師恐怕要回學校吧？”
“馬老師確實準備回學校，但是不會影響我們研發的進度，他的助手和團隊里開始寫論文的幾個大學生都不走。”
“哦，你這段時間和人家處得好嗎？”
“我只要不出差每天都去研發中心轉轉，跟他交流思想，只要他愿意就請他和他的隊以及蘇聯專家們吃飯。”
“你覺得你們倆現在的關系怎么樣？”
“好！很好！馬講師不僅僅水平高，協調能力更加高，有了他的團隊，我們的研發快了很多。我就奇了怪了，你是怎么知道馬老師的？”
喲！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黃瀚只得開始滿嘴跑火車，他道：“用不著奇怪，那是我掐指一算，算出馬講師是個經天緯地的大才。”
黃道舟的答復很簡單，“呸！”
“哈哈哈……”小丫頭差一點笑倒。
“道舟，你別總是刨根問底。”已經習慣了兒子神奇之處的張芳芬道。
“我一直覺得他有大事瞞著我們。”
額！張芳芬也有太多事瞞著黃道舟呢，她決定不聊這個話題，開始問黃馨這些天都去哪些地方玩了。
黃馨給大家講一路西行見到的美景，說太多大自然的奇觀根本無法描述，還說拍了很多照片送去沖洗了，沒幾天就能拿得到。
等看到照片時她再一一講給大家聽。
黃瀚忽然間想到了可可托海，問黃馨有沒有去那兒觀光。
黃馨還就真的去過了，說那里靠近中蒙邊境荒無人煙，風景都是原生態的。
然后黃瀚就開始胡扯，問黃馨有沒有在可可托海看到牧羊人，看到養蜂女？
這個真的沒有！那里太偏僻、太荒涼、自然條件太惡劣，鬼都沒一個，是杜佳聯系了當地駐軍才找到了向導。
黃馨還說除非集體行動，否則不可能有誰去那里牧羊、養蜂，那里有狼群呢！她們就親眼瞧過獨狼。
黃瀚愕然！這怎么行？沒有牧羊人、沒有養蜂女，故事沒法編，歌曲沒法抄襲啊！
看來等黃馨拿到照片給一家子看時得誘導她發揮想象力，把這個故事圓起來。
香港之行回味無窮，黃瀚覺得身心愉悅，居然特希望再有那種機會，只可惜沒幾天就到了開學的時間。
黃瀚和陸瑤都是文科生，倆人說好了，都準備報國際經濟與貿易系。
學國際貿易理論與政策、國際貿易實務、國際市場營銷、國際結算、外貿英語等等，都是實用的東西，何樂不為？
黃瀚和黃馨將要成為同校不同系的同學，但是因為黃瀚是新生開學時間晚幾天，因此黃馨先去了滬城。
張芳芬和黃馨一起去的，今年張芳芬有一半時間住在滬城，因為滬城總部已經開始運行。
黃道舟也經常去，“全力企業”的銷售總公司已經在滬城運營，接下來是考慮把滬城研發中心建立。
前段時間，省里和揚州市的領導來三水市調研，有幾個領導提出建造一座地標建筑。
他們都認為“全力企業”效益好，完全可以建設一棟“全力大廈”，還滿懷憧憬，希望這座大廈成為蘇北乃至于蘇南省第一高樓。
黃道舟頭腦清醒沒有答應，宋解放是大學生干部，基本上不拍腦袋決策，沒有附和領導的建議。
黃瀚聽黃道舟談了幾個領導建議建造“全力大廈”的經過后嗤之以鼻！
好好把不肯頭腦發熱的黃道舟夸了又夸！
把黃道舟夸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實在受不了跑了。
黃瀚記憶中“巨人大廈”、“春蘭大廈”、“燕舞大廈”等等都是拖死企業或者把企業拖入衰退期的重要因素。
花巨資建造一棟樓房，而且是在三水市這個常住人口才幾十萬的縣級市砌樓，有什么意義？
這年頭的銀行利息都得以年息百分之十幾估算，八年資金成本翻一倍，投入一個多億，八年后相當于消耗了三個億。
一個多億用于擴張產能，用于在滬城建立研發中心，八年后累計產生的效益不會低于十個億。
多了十個億，許多企業保不準就撐得過危險期，多消耗了三個億這些企業必死無疑。
黃道舟跑了，黃瀚還不放心，特意去找了宋解放。
黃瀚牛逼，見一把手根本用不著預約，直接上樓，宋解放的秘書沒有阻攔笑嘻嘻跟在身后。
誰知宋解放精神狀態出問題了，一臉亢奮，讓黃瀚覺得這人今天有些神經質。
后來才知道，正是這一天宋解放有兒子了七斤二兩，母子平安。
宋解放都接近四十歲了，老婆三十七歲，得了兒子哪能不興奮？
但是宋解放堅守工作崗位沒有回杭城，老婆秦淑茗支持他干好工作，讓他別回來。
秦淑茗天天晚上跟宋解放通電話。
她告訴宋解放，在杭州生產有爸爸媽媽和公公婆婆照顧，還有姐姐秦淑珍陪著，用不著擔心。
眼看著就到了下班時間，黃瀚打電話讓人送來幾樣小菜陪著宋解放回家喝酒，倆人聊了很多。
宋解放最后表態不玩虛的，不搞地標性建筑嘩眾取寵。
但是他留了個尾巴，意思是到了企業真的好到花幾個億造房子不費力時，搞個里程碑的建筑不是個壞事。
黃瀚表態用不著等到那時候，只要建造樓房資金的銀行利息成本不高于年息百分之四，問題就不大，現在都得按照百分之十二算賬，負擔太嚇人。
今年的宋解放升官發財生兒子，不僅僅是好事成雙，心里高興想喝點。
黃瀚不是外人，他敢于敞開心扉聊，敢往死里喝，倆人喝著喝著還給杭城去了電話，居然是秦淑珍接的電話。
不知怎的和秦淑潔有了那種不清不楚的關系后，黃瀚倒是挺關心她的兩個姐姐，在電話里問長問短。
聽得宋解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后他等不及了，直接下手搶電話，要求聽聽兒子的哭聲。
八月底九月初，黃瀚團隊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了三水市，他們都要迎來嶄新的大學生活。
九月三日，學習小組的同學們齊聚徽派宅院。
明天人就不可能齊了，因為張春梅和王宇將要去首都，錢愛國要去武漢。
九月六號，黃瀚和陸瑤、蕭薔、成文閣也要去滬城。
動身最晚的是去揚州讀大學的王慧玲和王麗。
“以前是恨死了讀書、做題再做題，覺得生不如死。一個暑假用不著做這些，又覺得了無生趣！人怎么就這么賤呢？”陸瑤感慨道。
蕭薔笑了，道：“我怎么覺著你那是‘嗝肥肉味’呢？”
張春梅道：“誰讓你們結束高考就把書本扔了？”
整個暑假張春梅都沒有給自己放一天假，她依舊在苦學英語，為即將開始的托福考試時刻準備著。
蕭薔道：“我們胸無大志，也沒有你那份毅力和恒心，沒想著考托福出國留學。”
陸瑤道：“我對現狀已經很滿足了，實在不想再吃那份苦。”
黃瀚道：“你們代表的是負能量，中國的未來要靠張春梅這種自強不息的精英分子。”
陸瑤條件反射般成為了反方代表，立馬反駁道：“心口不一呀！既然你認為出國留學才能成為精英，那你為什么不去？”
黃瀚賭氣道：“這可是你說的，我明天就開始備考，兩個月內考過托福，三個月后報考紐約大學，不去復旦大學報到了。”
這些黃瀚完全做得到，頓時把陸瑤嚇著了，她簡直是拼了老命，這才創造了跟黃瀚成為大學同學的機會。
如果黃瀚真的選擇留學，她怎么辦啊？
陸瑤真的急了，頓時紅了眼眶。
誰知有人比她還急，成文閣開口了，而且言簡意賅，“那我怎么辦啊？”
蕭薔拉了拉成文閣道：“你急什么，聽不出來黃瀚是在咋呼啊？他想去留學，五年前就去了，用得著等到現在？”
黃瀚裝出氣呼呼的模樣，道：“那不一定，如果有人成天說話針對我，我早晚溜美國去！”
蕭薔瞧了瞧陸瑤，幸災樂禍道：“都怪你，氣跑了黃瀚你負全責！”
王慧玲悄悄地來到黃瀚身邊，拉著黃瀚的手，弱弱道：“你別生氣，以后陸瑤肯定不會說話氣你了。你看看她，都快哭了。”
然陸瑤是個倔驢，屬于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她抹了一把已經奪眶而出的淚，道：
“你愛去哪兒去哪兒誰稀罕。”
說完這話，她立刻跑出了徽派宅院。
蕭薔和張春梅連忙追了出去，其他同學當然不好站著，也都跑了出去。
王慧玲沒去追，因為她有自知之明，她太瘦小了，不擅長奔跑，以前是整個高三一班跑得最慢的同學。
她問道：“你今天怎么了？為什么這么大火氣呀？”
是啊！我今天怎么了？應該是眼看著離別在即，心里不痛快吧！又或是自己出軌了，覺得有些愧對陸瑤。
看著我見猶憐的王慧玲一臉關切，黃瀚被觸動了內心，柔聲道：
“你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用不著太拼。”
“我已經實現愿望考上了大學，以后隨大流，用不著那么拼了。”
“別太苦自己，享受美好的大學生活，給優秀男同學一點點機會。”
王慧玲搖頭了，一臉堅定，道：“我要好好學習，爭取成績名列前茅，不可能浪費時間。”
“那不是浪費時間，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不這樣認為，沒有你就沒有生活，我要把所有的時間用來學習，用來等待！”
“你別這樣，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沒法兩全其美的。”
“你放心，只要我愿意，就能兩全其美。”
“不許瞎說，也不許胡思亂想！”
“這你管不著，我心里有夢想，覺得有奔頭。”
造孽啊！黃瀚心里嘆息。
自己一番好意，為了王慧玲能夠改變命運整整呵護了她六年，也算是為了彌補初戀時因為不懂愛情而放棄了對她的追求。
現如今可以預知王慧玲將要迎來不一樣的人生，誰知道她居然開始鉆牛角尖。
黃瀚還想勸勸，可惜做不到，因為這時張春梅、蕭薔幾個拉著陸瑤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