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的國民議會會議上,原本的第一等級代表,如今的奧頓區國會議員塔列朗主教請求發言。
在大家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掌聲中,這位一身黑色的主教袍的大主教走上了講壇。和另一位同樣出身于神學院,甚至后來,同樣以善變而著稱的那位變色龍不一樣,塔列朗主教非常善于發表各種演講。反正都是馬扁人的技巧,所有的能在圣壇上糊弄信徒的技巧其實都適合用在糊弄大眾的演講中。
“大家都知道,新的制度雖然已經建立起來了,國王陛下雖然已經承認了人權宣言,并表示要忠于憲法了。但是法蘭西依舊面臨著巨大的危機。一些保守的貴族逃到了國外,他們正在聯絡歐洲其他的專制君王,妄圖利用他們的力量來顛覆革命。而在國內,到處都是叛亂,盜賊和叛亂分子橫行無忌,肆意地破壞我們的法蘭西。這些危機是這樣的嚴重,難道我們還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嗎?”
“不能!”
“不能!”
議員們紛紛喊道。而從講壇的左邊,甚至發出了這樣的聲音:“絞死那些壞東西!把他們都吊在路燈上!”
塔列朗主教的臉上依舊平靜,雖然他很不喜歡坐在左邊的那些家伙。
“但是我們還面臨一個巨大的困難,那就是我們的手中沒有錢。”塔列朗繼續講道,“因為王室的奢侈浪費,如今法蘭西欠下了多達四十五億里弗爾的債務,僅僅是償還利息,就會把我們手里的錢消耗個精光。如果沒有錢,那么我們用什么來武裝我們的戰士,保衛我們的革命?”
“那你說怎么辦吧?”
“難道你還能變出里弗爾來?”有人在下面喊道。
“各位,各位,請安靜一下。”塔列朗主教提高了聲音,“我的確有一個可行的辦法。”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很多人都在想:“難道這個家伙不要命了,打算帶頭提出增稅?”
“大家都知道,多年以來,教會在法蘭西積累起了巨大的財富。”塔列朗繼續道,“就我所知,教會至少擁有價值三十多億里弗爾的土地,以及其他的財富。如果我們能把這筆財富拿出來,服務大眾,那么我們眼前的危機,就有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這句話一說完,整個會場中頓時一片沸騰。
有的人喊道:“對呀,那些該死的吸血鬼,早就該把這些東西吐出來了!”
也有人大喊:“這是在褻瀆神圣!”
這樣喊的當然是其他的教士代表。不過他們并沒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事實上,在缺錢的時候,打宗教組織的算盤,在天主孝子法蘭西這里,也是有著悠久的傳統的了。
想當初三大騎士團之一的圣殿騎士團丟了圣地,不得不撤回了法國。圣殿騎士團除了會打仗,賺錢更是一把好手,甚至于歐洲的銀行業就是他們發明的。法國國王腓力四世都欠了他們一屁股的債。當他們回到法國的時候,他們帶回來了大量的財富,弄得法國國王腓力四世的眼睛都綠了。
當時的法國國王腓力四世可是個要錢不要臉的人物,他從來不把什么宗教熱情什么的放在心上。在他手上,至少弄死了兩位教皇,并把教廷強行弄到了法國境內,讓好多位繼任的教皇都變成了“阿維農之囚”。
于是在一個星期五,腓力四世突然以圣殿騎士團是“異端”為名,下令逮捕其所有在法國的成員,并將圣殿騎士團的所有財產全部充公。緊接著,被他控制的教皇也宣布“圣殿騎士團”都是異端,他們都是該死的基佬,理由是之一就是他們的徽章上有兩位一前一后的騎士。這本來是用來紀念騎士團的兩位開創者的,但在宗教裁判所的說法里面,這就變成了圣殿騎士團集體搞基的標志。
就這樣,法國國王腓力四世消滅了他的債主,并且還順帶著發了筆財。當然,據說當時騎士團也已經有一定準備,所以將不少的財產都轉移了,或者藏起來了。所以直到今天,歐洲還有不少關于圣殿騎士團藏寶的傳說。
所以,作為天主孝子的法蘭西人,對于搶劫教會什么的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抵觸。然而另一個聲音卻讓大家有些猶豫了。
“可是,我們剛剛在人權宣言上確立了‘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則,難道我們立刻就要踐踏自己的原則嗎?如果今天我們可以這樣剝奪教會的財產,明天又會輪到誰的財產?”有人這樣大喊道。
于是大家安靜了下來,無數的眼睛都盯住了塔列朗主教。
塔列朗主教卻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一樣,他微微一笑,然后慢悠悠的開口問道:“剛才有位先生提到‘私有財產神圣不容侵犯’的原則。我當然是非常的贊同這一原則的。但是我想要問一下,教會的財產,到底是誰的私有財產呢?”
這個問題倒是出乎了大家的預料。的確,教會的財產的所有人是誰呢?肯定不是教皇,當然也不是那些主教。如果一定要給它找個所有者……
“從教義上來說,教會的所有者是萬能的上帝。”塔列朗主教繼續說道,“不過上帝不需要任何世俗的財富,任何這樣想的人都是在褻瀆神圣。另外……”
塔列朗主教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微笑著說:“人權宣言保護的是人類的權利,而上帝,真的不是人,因而這件事情超出了人權宣言的有效范圍。”
這話一出口,下面頓時傳來了一片笑聲。孔多塞一邊笑一邊用手捶著桌子,巴納夫笑得一口氣沒接上來,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羅伯斯庇爾也笑了起來。
“這家伙真是個天才!”羅伯斯庇爾說。
“這個該死的異端!”一些教士咬著牙罵道。但是他們的聲音卻放低了,顯然,他們也發現了,如今的局面對他們非常不利。
“該死的,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讓這個叛徒搶了先。”還有一些穿黑袍的人的心中,也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其他人提出這個想法肯定會得罪教會,會讓一直相對中立的教會成為革命的敵人。所以一般的議員是不敢提這樣的事情的。但是像塔列朗這樣的神職人員卻不一樣,他們這樣做,只會讓教會分裂,而分裂的教會,擁有的威懾力也就小多了。顯然,塔列朗及時的把教會賣了個好價錢。
“如果教會的財產屬于上帝——我個人覺得這種想法是對上帝的褻瀆,既然如此,那教會的財產唯一合法的所有人就只能是所有的信徒了。教會在法蘭西的一切財產的合法所有者就只能是法蘭西人民。既然如此,代表著法蘭西人民的國民議會為什么不能處置這本來就屬于我們的財富呢?為什么就不能用這些本來就屬于我們的財富來為法蘭西服務呢?”塔列朗主教繼續問道。
塔列朗主教獲得了空前的成功,他的演說一次又一次的被歡呼聲打斷。而他的議案則迅速地在議會中得以通過。當天晚上,這一決議,以及塔列朗主教的演講就通過各種報紙被巴黎人民所了解。
第二天當塔列朗主教走出他的住所的時候,周圍的群眾都在向他歡呼,各種報紙將各種美好的詞匯都毫不吝嗇的放在了他的身上,幾乎把他夸成了自從耶穌之后,最偉大的圣徒。塔列朗很喜歡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渴望的飛黃騰達已經就在眼前了。
既然錢的問題暫時解決了,那訓練自己的“新模范軍”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革命者這一邊如今其實相當的缺乏軍事人才,而約瑟夫在此之前,在協助街區的國民自衛軍訓練上表現不錯,所以再次得到了邀請,出任巴黎國民自衛軍的軍事教官。為此拉法耶特侯爵還專門寫了封信,邀請約瑟夫去他的府上一會。
拉法耶特侯爵的召喚,在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不響應的。而且去見這位兩個大陸的英雄,比起見羅伯斯庇爾或者是馬拉他們也安全得多。于是約瑟夫把家里的事情稍微交代了一下,就穿好衣服出了門。
坐上一輛輕便馬車,約瑟夫來到了拉法耶特侯爵的府邸。
如今拉法耶特侯爵的府邸可以說是門庭若市。顯然在他成為了法國如今最有權勢的人物之后,前來拍他的馬屁,走他的門路的人很是不少。
約瑟夫將拉法耶特給他的邀請函遞給看門人,看門人看了看邀請函,對約瑟夫道:“波拿巴先生,侯爵大人現在還在會客,請您跟著我先到偏廳等一等。”
這也是正常的事情,事實上,在約瑟夫看到拉法耶特門外的那么多的馬車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恐怕要好好地等一等了。
一個仆人帶著約瑟夫進到了一個偏廳里。約瑟夫注意到在那里還有另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穿著軍裝的人等在那里。
仆人將約瑟夫帶進來,又給他端上了一杯紅茶便退了下去。
見仆人退了下去,而那個穿著軍裝的中年人正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打量著自己,便向他致意道:“您好,我是約瑟夫·波拿巴,一位數學教師。很高興能見到您。”
那個人也趕緊回禮道:“您好,我是陸軍上尉拉扎爾·卡諾。我從我的老師蒙日先生以及朋友羅伯斯庇爾那里聽說過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