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聽到關于卡諾和約瑟夫對約瑟夫的兄弟拿破侖的介紹的時候,拉法耶特的第一個反應也是“約瑟夫想要以權謀私”。不過拉法耶特一點都沒有因此生氣。甚至還有點高興。
這首先是因為,在這個時代里,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相反,如果有人不這樣做,反倒是有些不正常了。而且,約瑟夫愿意走他的門路,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在拉法耶特看來,這就是明確地在向他靠攏。當然,約瑟夫向他靠攏的動作太慢,也太遲疑。直到如今大局已定了(至少在拉法耶特看來是這樣),才靠攏過來。不過拉法耶特依舊覺得,自己應該滿懷熱情地接納他的投靠。因為,約瑟夫這家伙實在是有才華。一般來說,人們對有才能的人總是要更寬厚一點的。
至于約瑟夫和他的那個兄弟,會不會把這事情弄壞了,拉法耶特倒也不是特別擔心。第一,他覺得約瑟夫的能力還是值得信任的。就算他對于軍事真的不太在行,也不會比法國軍隊中的大批的混資歷鍍金的貴族軍官更不在行了。而且,只是一支小部隊的事情,就算拿出來給波拿巴兄弟鍍鍍金,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于是這事情就這樣的定了下來。
在批準了這件事情之后,拉法耶特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因為如今,在他面前還有更重要的一些事前。
對于拉法耶特來説,最為重要的第一件事情還是整頓法國的軍隊。拉法耶特在法國軍隊中的確很有威望,但有威望,并不等于軍隊就會跟你走。后世的馮奉先在西北軍中何等的有威望,然而一遇到常大帥的白銀子彈,手下的人就一個個的跟了常大帥。這西北軍還是馮奉先一手一腳的拉起來的呢。
如今的法國軍隊正處在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王黨信不過軍隊,議會也信不過軍隊,更要命的是,軍隊自己也信不過軍隊。法國軍隊中的中高層軍官全是貴族,但是底層軍官,還有那些士兵卻全是第三等級。如今他們之間也相互不信任。
拉法耶特知道,這樣的局面發展下去,軍隊就會分裂。而軍隊的分裂,就會讓他的統治基礎徹底的垮掉,隨之而來的,就是內戰和混亂。
“這會徹底毀了法蘭西的。”拉菲耶特這樣想著。
但是,有一些人卻寧可毀了法蘭西,也要助長這種分裂。因為在他們看來,如今的這個法蘭西,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法蘭西。
過去的一些貴族對如今的法蘭西很不滿,這其中包括一些在三級會議中,加入到第三等級的而隊伍中的貴族;而當議會在塔列朗主教的主張下,將原屬于教會的財富都充公了之后,一些原本加入到革命的隊伍中來了的,在三級會議的時候,旗幟鮮明的站到了第三等級這一邊的教士們也站到了現在的法蘭西的對立面。
莫里主教,卡察內斯議員等一批教士和貴族議員組織了一個被稱之為“黑黨”的俱樂部(因為這個俱樂部中有大量的穿著黑袍的教士。)盡可能的反對革命。他們創建了各種報紙,比如國王之友、使徒行傳報小高蒂埃報,對包括拉法耶特在內的“掌權者”加以肆意的辱罵,并將法國面臨的困難全都歸結到議會中的那些“悖逆不道的野心家”的身上。他們甚至向底層的那些百姓宣傳,裝出一副并不關心自己的利益,而是在悲天憫人的關系最底層的人民一樣。
這樣的招數作用不算大,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用。因為新的政權的確并沒有怎么照顧底層百姓。無論是在城市里,還是在農村里,到處都是生活狀態還不如革命前的人民。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在問一個問題:“革命前吃不飽,革命后還是吃不飽,那革命不是白革了嗎?”
這些人對這個問題給出了一個回答,那就是:革命還不如不革,如果能回到王政時代,就能天下太平。這種論調在巴黎不太吃香,但是在外省的一些農村,卻很能騙到一些人。
除此之外,軍隊中的一些中高層軍官也在頻繁的和這些人接觸,他們可能在弄什么陰謀,這都讓拉法耶特很是擔心。
另一邊,一些過去和拉法耶特站在同一邊的戰友,也發生了變化。也許是覺得自己的光輝都被拉法耶特掩蓋了,所以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拉開了和拉法耶特的距離。也許是為了吸引眼光,這些人也都變得比以前更激進了。他過去的一些老朋友,像杜波爾、拉默等人都開始變得更激進。而某些新朋友,激進起來比老朋友還厲害。嗯,這里主要說的就是塔列朗主教。
塔列朗主教和他的一些宗教界的朋友們在議會中又提出了一個教士公民組織法。依照這一法令,法國成立八十三個主教區(每省一個主教區),分屬十個大主教區。主教區下設教區。同國家官員一樣,教士、主教、大主教都由公民選舉產生。當選者應由上一級教職授職,主教須由大主教授職。新任主教以上教職者只須函告教皇,表示屬于同一信仰,不需再去羅馬向教皇購買法帶,也不需要教皇批準。此外,這一法令還廢止了“首歲教捐”(即新任教職者應以其第一年收入繳送羅馬。),并規定教士薪俸由國家支付,主教區會議替代原先享有特權的教務會議,并參與主教區的教務行政。
這就等于全面的斬斷了法國的天主教和教廷的絕大部分聯系,是對天主教的一個巨大的分裂。教皇幾乎立刻就做出了反應,他譴責了這一法案,并宣布將塔列朗革出教門。但是塔列朗對此不屑一顧,他依舊穿著大主教的法袍,從事各種宗教活動。甚至于作為對教皇的行為的反擊,議會準備再次通過一個新的法案,要求法國所有的神職人員都必須向法蘭西祖國宣誓效忠。任何拒絕宣誓效忠的神職人員都將被革職。
這是一個完全違背了天主教傳統的要求。他幾乎就把天主教的神職人員變成了普通的國家公務員。而且從教義上來說,神職人員唯一的效忠對象只能是神。這個法令更是激起了教會和議會之間的矛盾。
拉法耶特一度試圖讓議會表現得溫和一些,不要在這樣的事情上過分的咄咄逼人。但是議員們需要這樣的法案來表現自己的“堅定立場”,而那些倒向議會的神職人員們更是需要這樣的機會來控制教壇。(不把那些家伙弄下去,什么時候老子才能當上主教?)
所以拉法耶特的努力毫無結果,法案還是被通過了。此后的事情幾乎失去了控制,全國大部分的主教、大主教都堅持不肯向政府和憲法宣誓效忠,因而他們被強行解除教職,而底層的那些本堂神父什么的,卻大多選擇了向政府和憲法宣誓效忠,然后被提拔起來擔任主教和大主教。
然而,議會發出的任免命令,在巴黎之外的很多教區根本就沒人理會。相反,巴黎之外的很多教區主教都開始公開指責議會褻瀆神圣,并鼓勵教徒們和這些“敵基督”戰斗。
這些教會力量的加入,也讓黑黨的力量大增,在里昂等地方,他們事實上控制了地方,并且組織起了自己的民兵,當地的駐軍也倒向了他們,內戰幾乎迫在眉睫了。
拉法耶特認為,如今的關鍵就在于國王了。如果國王愿意堅定地站在他一邊,堅定地支持憲法,那么王黨的那些活動根本就成不了氣候。相反,如果國王動搖了,倒向了王黨那邊,那問題就很麻煩了。
為此,拉法耶特不斷地去拜訪國王,努力想要說服他真心支持君主立憲。他試圖讓國王和王后明白,時代變了,如今路易十四時代的“朕就是國家”的專制統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英國式的君主立憲制才是對國家,同時也是對王室最好的選擇。而那些王黨,其實并不是真的忠于國王,他們的做法,其實從根本上來說,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國王只是他們用來號召追隨者的牌匾罷了。甚至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黨和激進的共和派一樣,都是最希望國王出事的人。
平心而論,拉法耶特的觀點的確是非常的有道理的。而且他也覺得自己成功地說服了國王。
“其實我們的國王,還是一位非常有理性,而且很有學問的人。”從圣克羅宮出來的時候,拉法耶特這樣對自己的副官皮埃爾說。
這個評價其實也不錯,路易十六國王在此之前之所以一直沒有采取嚴厲的鎮壓手段,也正是因為他知道,時代已經和他爺爺的時候不一樣了。但是,理性就一定能戰勝情感和欲望嗎?更何況,王后可沒那么多的學問。
但是拉法耶特卻沒有注意到,就在他離開圣克羅宮之后不久,一個信使便帶著王后的密信離開了王宮,而收信人,則是看起來相當激進的國會議員米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