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聽了,卻并不驚慌,只是皺起眉頭來想了想,然后道:“拉扎爾,這里說話不方便,到我的辦公室里面去說吧。”
約瑟夫便和卡諾一起進了辦公室。
卡諾在約瑟夫辦公桌旁邊的桌子前坐了下來,約瑟夫則先去關了門,然后在卡諾的面前坐了下來。
“拉扎爾,是不是已經有人用折價收購克拉維埃爾銀行的存單了?”約瑟夫問道。
“你知道這個事情?是的,已經有人在用七折的價格在收購克拉維埃爾銀行的存單了。約瑟夫,你說我該不該賣出一點。說實話,白白地損失百分之三十,很不甘心。但是我又擔心,要是持續下去,可能損失會更大。”卡諾皺著眉說道。
約瑟夫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拉扎爾,你手上還有閑錢嗎?”
卡諾完全沒有跟上約瑟夫的思路,他以為約瑟夫是想要資助他,便說道:“沒多少錢,不過暫時支持生活還是夠的。約瑟夫,我記得你家里有好幾個兄弟要你負擔——當然,拿破侖如今也能幫你一些了……”
“拉扎爾,”約瑟夫笑了,“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想,也許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說到這里,約瑟夫向兩邊望了一下——門關著,辦公室里面除了他們并沒有其他人。于是他壓低了聲音繼續道:
“拉扎爾,我的意思是,如果在支持基本的生活之外,你還有能活動的錢,包括存在其他銀行的,能夠取得出來的錢,都取出來,然后盡可能的去收購克拉維埃爾銀行的存單吧。”
“啥?”卡諾睜大了眼睛盯著約瑟夫,最后他伸出手來,想要摸一摸約瑟夫的額頭,“約瑟夫,你沒生病吧?”
“放心,我沒病。”約瑟夫說,“拉扎爾,如果說銀行會受到哪些地方的叛亂的影響,還有人比我們更清楚的嗎?各地的大大小小的叛亂,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我們難道還不知道?拉扎爾,這一段時間里,各地的叛亂比起前幾個月,多了很多嗎?”
話說到這里,卡諾似乎有點明白了:“這幾個月的叛亂是多了一點,但是并沒有多太多。”
“對呀,這種到處都是叛亂的情況,持續快一年了吧?這一年的時間里,克拉維埃爾先生應該已經相當熟悉這樣的市場局面了,克拉維埃爾先生雖然說不上是金融界的亞歷山大大帝,但至少也是個蒂雷納子爵(三十年戰爭中,法軍將領。被譽為路易十四時期法蘭西最鋒利的寶劍。)。要說他突然因為已經很常見了的突發風險,導致銀行面臨破產,無法兌現存款,拉扎爾,你覺得可能性大嗎?”
“約瑟夫,你是說,這些傳說都是假的?克拉維埃爾銀行根本沒遇到什么危機?那克拉維埃爾先生這樣做是為了什么呢?”卡諾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因為正在購買那些存單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克拉維埃爾先生的人!你等著,要不了多久,存單的收購價就會變成六折甚至是一折。克拉維埃爾先生用這樣的價格把存單買回去,然后存單就可以正常存取了,再然后……還用說嗎?”約瑟夫道。
“這……這樣也行?!”卡諾渾身都顫抖起來了,他緊緊地握著拳頭,站起身來說,“這……這不是在搶劫人民嗎?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拉扎爾……拉扎爾,你不要這樣激動,我們……你別說,這還真的不觸犯法律。”約瑟夫也站起身來,試圖安慰一下卡諾。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黑心的事情!”卡諾說,“約瑟夫,我們一起去找將軍,他應該有辦法阻止這樣的事情。”
約瑟夫看著卡諾的那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知道自己拉不住他,不過他可不愿意和卡諾一起去找拉法耶特。這種擋著人家賺錢的事情,在危險指數上和擋火車相當接近。
“拉扎爾,你冷靜一下。”約瑟夫說,“你以為將軍他不知道現在巴黎到處都是這樣的事情?你以為將軍會管這些事?克拉維埃爾先生可是一位有影響的體面人,將軍閣下要控制住如今的局面,很多地方也需要克拉維埃爾先生以及一大批和他一樣的人的支持。將軍如果站出來阻止這件事,就是站在了這樣的一大批人的對立面,將軍真的要這樣做,會得罪很多人,在政治上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將軍閣下,他是不可能站出來制止這件事的。”
卡諾楞了一下,看得出他很是猶豫。最后,他還是說:“約瑟夫,你說的可能有道理。但是我不去試試,始終不甘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約瑟夫說。
約瑟夫當然知道,拉法耶特對自己已經有看法了,這個時候他如果和卡諾一起去,拉法耶特多半會認為是自己在挑唆著卡諾將他的軍。不過反正已經得罪過拉法耶特了,而且拉法耶特這個人看上去也不是個會隨便把人掛路燈的人,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下了。但是自己這樣做,卡諾一定能看出自己頂著的壓力——卡諾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他此前只是沒往那個方向去想,如今他既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那他自然明白自己和他一起去當中表現出來的對友誼的珍視,對他的支持。在約瑟夫看來,如果以進一步得罪拉法耶特為代價,進一步獲得卡諾的友誼,其實還是很劃算的。
不過這個時候,卡諾已經冷靜下來了,他想了想道:“約瑟夫,你就不要去了。你和將軍之間已經有一些誤會了。你現在去的話,將軍可能會對你有更多的誤會。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拉扎爾……”約瑟夫說。
“一會兒我回來了,我們再商量。”卡諾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然后掉頭走了出去。
約瑟夫嘆了口氣,然后在自己的辦公桌后面坐了下來開始干活了。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門沒鎖,請進。”約瑟夫從文案中抬起頭來,就看到卡諾推開門走了進來。
約瑟夫便站起身迎了上去,等卡諾進了門,他便順手關上了門。
“怎么樣?將軍怎么說?”約瑟夫問道。
“和你估計的一樣。當然,他的理由是我沒有證據。”卡諾搖了搖頭。
兩個人便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卡諾開口道:“約瑟夫,你剛才說起,我們可以去購買那些存單?嗯,你這里能拿得出多少錢?”
“拉扎爾,你?”
“與其讓那些黑了良心的家伙把錢都弄去了,不如我們截留一部分。錢在我們手里,好歹還能做點好事,到了克拉維埃爾這樣的人手中,只能害更多的人。”卡諾道,“以前我看人民之友,那個叫馬拉的嚷嚷說,要把那些銀行家有一個算一個的都掛在路燈上,我還覺得他太過偏激,如今看來,這家伙說的也不見得完全沒道理。我們如今的政府,對這些人實在是太過寬容了!”
對于如何弄錢,說實話,卡諾并不精通。不過卡諾的數學水平很高,一些問題,只要一點透了,他明白起來也很快。最后,卡諾對約瑟夫說:“約瑟夫,我大概能拿出四千里弗爾。不過我如今太忙,這些錢就交給你,你來幫我操作一下。”
“拉扎爾,你很忙,我就不忙了嗎?”約瑟夫說。
“得了吧,約瑟夫。”卡諾說,“你現在的工作量,比以前你管著紅軍那會兒,少了差不多一半。你那會兒都有時間抽空寫論文,現在你跟我說沒時間?”
“說不定我在追某個小姑娘呢?”約瑟夫說。
“真的?嗯,是個什么樣的姑娘?”卡諾信以為真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說說。”約瑟夫趕緊否認。
“啊。那你怎么會沒時間?嗯,說起來你也的確該去找個小姑娘了。怎么,向你這樣優秀的青年,還沒有一位姑娘愛上你嗎?”卡諾說,“要不要我讓給你介紹一個?”
“算了吧。”約瑟夫說,“至少在法蘭西的危局真正穩定下來之前,我覺得還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從卡諾這里,約瑟夫拿到了四千里弗爾,接著他又從拉瓦錫——嗯,是化學家拉瓦錫,而不是他的侄兒——那里,借到了六千里弗爾,再加上自己手里原有的五千里弗爾,湊了個一萬五千,然后開始投身到這次投機活動中去了。
后面的發展果然像約瑟夫預計的一樣。在此后的半個月里,克拉維埃爾銀行的存單在市場上迅速的打折,先是八折,接著是七折、六折,最后終于形成了恐慌,甚至跌破了二折,最不值錢的時候,存單的價格,只有賬面價值的百分之十四左右。
約瑟夫不算很貪婪的在存單打二折的時候殺了進去,將手中的一萬五千里弗爾換成了七萬五千里弗爾的存單。幾天后,克拉維埃爾先生宣布,他度過了危機,現在可以完全兌付所有的存單。約瑟夫手中的期望五千里弗爾的存單,現在就真的變成了七萬五千里弗爾了。去掉給卡諾的兩萬,還給拉瓦錫的六千(包括利息),在無聲無息中,約瑟夫給自己賺到了四萬四千里弗爾。
“在混亂時代,搶錢真實太容易了。”約瑟夫感嘆道,“難怪有人冒著上斷頭臺的危險都要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