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奧地利人自己建立發電廠,約瑟夫覺得沒什么問題。畢竟這個東西涉及到的科學都已經公開了,發電站的原理什么的,大家也都了解了,如果不出意外,英國人應該在不久之后就能弄出自己的發電站出來。這個時候,趁著這個時間差,將法國的發電廠擴展到整個的歐洲大陸,使得整個歐洲大陸的電力都依賴于法國的標準,這絕對是好事情。
但是在奧地利生產電燈就是另一回事了。電燈在科學原理上幾乎毫無難度,任何了解一點有關電的常識的人便都能理解電燈發光的原理。但是,電燈在技術上卻非常的有難度。它完美的符合了難以山寨的兩個要求:第一,工藝難度高;第二,材料特殊。
電燈的制造中,一個重要的技術要求就是抽空空氣,抽氣的效率,直接決定了電燈的質量和使用壽命。而在這方面,誰都沒有法國人的技術積累深厚。在公開電燈之前,“波拿巴通用電氣”就已經注冊了一大堆的關于抽氣技術的專利了。其實,這些技術本身雖然有一些難度,但也不是真的難倒了別人做不出來的地步,但是有這些專利,拿破侖的法國又有讓任何侵犯法國的專利權的商品,都無法在歐洲大陸上的大多數國家合法銷售的能力,于是這些專利就成了阻擋其他人進入這一領域的一堵高墻。
當然,抽真空的手段還有很多種,但是常用的,最便宜,最容易實現的幾種,卻都被“波拿巴通用電氣”申請專利了,于是任何外國廠家,想要繞過這些專利,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第二個麻煩就是材料特殊。其實任何一個人,只要買一個燈泡回去,在地上吧嗒一聲,摔碎掉,然后將燈絲拿出來,就能看出,這燈絲是碳的。但問題是,這是什么東西碳化出來的,大家卻都不知道,最多只能知道它應該是某種植物碳化出來的。而要在各種植物中將合適的植物找出來,也是要花費大力氣的。
而如果和奧地利人合作生產電燈,即使奧地利人的電燈真的只在指定地區出售,一些相關的技術秘密也還是很容易會被泄露出去的。因此,在經過細細的思考之后,拿破侖讓人通知梅特涅,法國對于和奧地利的經濟合作“不持特別的看法”。
所謂的“不持特別看法”,也就是說,你可以去和人家談,最后談成什么樣,我不管。和很有些像后世的尼哄國的“后面的事情我們就不知道了”。其實就是:弄成了,我是要分一份的,沒弄好,這個鍋不是我的,和我不相關。
梅特涅一聽就明白,這個事情有的可談,但是法國人肯定有其他要求。不過,只要有的可談,那就肯定能談出某種結果,而只要談出了某種結果,那就有他的一份功勞,也就會有對他的一份回報。
這些年來,駐法國的外交官,還有法國駐外國的外交官,都漲價了。雖然各國駐法國的大使和領事之類的官職,還是要考慮一下諸如忠誠、能力之類的其他的東西的,但是大使館和領事館中其他的職務,那就真的普遍的是價高者得的。因為當然這些職務,很容易就能和法國人拉上生意上的關系,然后順手發一筆財。
手下都能這樣發財,作為主官的大使或者領事自然也不是尸位素餐。再說了,增進兩國之間的經貿往來,本來就是大使和領事的重要職責之一。
于是一個叫做弗朗索瓦的人,拿著有梅特涅簽名的介紹信,找到“波拿巴通用電氣”,開始和他們談起了購買工廠的事情。
“弗朗索瓦”這個名字可能是化名,但是梅特涅簽名的信件卻不是假的,更重要的是,博旺銀行開出來的的存單不是假的。在那張存單上,一百萬法郎的資金清清楚楚的在那里。
于是雙方就合作賺錢的事情,進行了坦率的討論。并很快就在大多數問題上達成了基本的一致,只剩下最后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和電燈廠配套的燈絲廠的問題。
法國人堅持認為,以奧地利人的技術水平和管理水平,根本不可能管理好一家燈絲廠,而且奧地利的燈絲廠可能會成為最為至關緊要的一些商業技術秘密被泄露出去的漏洞,所以,法國人提議,燈絲由法國生產,然后運到奧地利組裝,然后再由奧地利人在規定的區域銷售。
但是弗朗索瓦則認為,這樣做只會白白地增加成本。況且法國人的技術機密,受到了專利的保護,所以擔心技術流失,是站不住腳的。
代表“波拿巴通用電氣”的路易·波拿巴則表示,燈絲的運輸成本并不高,至于專利保護,在歐洲大陸上雖然已經普遍有了較為完善的專利保護,但是在一些其他的更邊遠的地區,專利保護還很不完善,甚至是根本就近似于沒有,比如說在俄羅斯,雖然俄羅斯剛剛制定了專利法,但是他們的執行情況怎么樣還很難說。至于土耳其,那更是沒個譜。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防著英國人。
“英國人是歐洲最早擁有《專利法》的國家,所以沒有人比英國人更懂得怎么樣鉆《專利法》的空子了。別的不說,在英國人的那些殖民地,他們完全可以有辦法繞開《專利法》。
比如在印度,我們都知道,大部分的印度實際上已經落入到了英國人的東印度公司的控制之下。但是至少名義上,這些地方還是有印度王公的不是?英國人完全可以以這些印度人的名義建立非法的工廠,生產非法的產品,然后不僅僅在印度售賣,甚至,通過走私在歐洲出售。甚至于,他們只需要有印度人擔著這個名義,直接將工廠放在英國,我們都沒什么辦法,因為干這事的是印度人,不是英國人!
理論上,我們只能對印度的某個土邦的其他商品采取報復措施。活見鬼,我們和印度本來就沒多少往來,有個什么報復手段?所以,對技術流失帶來的風險但擔心并不是多余的。因此,至少暫時,燈絲的生產不能在奧地利。
事實上,即使在法國,我們雖然有好幾個燈泡廠,但是生產燈絲的工廠也只有一個。況且,為了一家產量有限的燈泡廠,專門建造一個燈絲廠,從經濟上來說,也并不合算。”
后面的這個理由其實更有說服力一些。畢竟,奧地利人操作這件事情,歸根到底,也還是為了賺錢嘛。更何況,路易又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反建議。
“另外,弗朗索瓦先生。”路易道,“我們還有另一個建議,您知道,現在電燈的需求量很大,很賺錢,所以,我們自然要擴大產量,嗯,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建立更多的電燈廠,以及更多的燈絲廠。我們歡迎任何愿意和我們做朋友的人一起來賺錢。弗里茨先生,如果你們對燈絲廠感興趣,我建議你們可以投資我們的燈絲廠和電燈廠,不知道您有興趣沒有。”
如果僅僅只是建起一座電燈廠,在巴爾干一帶賺錢,雖然能賺一些錢,但是總數還是相當有限的。但是如果能入股“波拿巴通用電氣”,那簡直就是在撿錢呀。所以弗朗索瓦一聽到這個建議,頓時眼睛都放出光來了。
和拿破侖以及約瑟夫預想的一樣,這位弗朗索瓦其實是奧地利高層的一個代表,他這次來,身后其實是有一幫子的奧地利貴族的。
當初法國剛剛和奧地利等國家達成和平的時候,奧地利其實還是很有些想要“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以圖報復”的意思的。但是過了這兩年,卻發現法國發展得越發的好了,至少目前,是一點都看不出有什么要完蛋的跡象。而奧地利和法國在國力上的差距也明顯的越來越大了。如果說當年,奧地利雖然打不過法國,但如果拼命,也能讓法國出一身血。但是如今,如果雙方再次發生戰爭,就算是卡爾大公,也覺得難以和法國對抗,甚至覺得,就算拼命,如今最多也就能濺法國人一身的血了。
面對這樣危險的局面,如今在奧地利上層,開始有了兩條路線的爭論,以卡爾大公為首的一些人希望能和法國一樣,發展工業,富國強兵;而另一邊,則是皇帝弗里茨二世。皇帝陛下對任何改變都非常謹慎,他一方面非常擔心,工商業的發展會讓平民的力量過分強大,從而破壞了帝國內部脆弱的平衡,導致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如今的局面已經到了不能不改的時候了,如果繼續故步自封,那么帝國的崩潰也幾乎是必然的。
所以,皇帝陛下知道,自己不能不變革,但是也不能走得太快了。走慢了,說不定就要完蛋;但是走快了,估計也是要完蛋。據說因為擔心會有一個和自己的姑姑和姑父一樣的結果,皇帝陛下擔憂得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不少。
據說后來是梅特涅向皇帝陛下提出了一個建議,建議皇帝陛下將自己的利益和法國的利益捆綁起來,這樣借助于法國的力量,應該能更容易地進行社會改革。甚至即使不能得到法國人的多少支持,但只要法國人不有意地在奧地利國內搞輸出革命,不搗亂,奧地利的局面也會安穩得多。
如今,法國人同意了幫助奧地利建造發電廠,建造電燈廠,這顯然符合了卡爾大公他們“富國強兵”的主張,至少是符合了“富國”的主張;而路易·波拿巴提出的,邀請奧地利人加盟“波拿巴通用電氣”的建議,也符合皇帝陛下的,希望將奧地利上層,尤其是奧地利皇室的利益和法國捆綁起來的想法。
雖然法國如今是共和國,但作為第一執政的拿破侖,手中的權力,絕對是超過了大多數的君主國的君王,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亞于當年的“朕即國家”的太陽王了。而另一方面,拿破侖的家族,如今在法國的影響力同樣大得驚人,完全就不亞于當年的波旁家族。如果不是拿破侖畢竟只是第一執政,不是可以傳之子孫的國王,那皇帝陛下只怕都要打起和拿破侖聯姻的打算了。反正和親什么的,不正是奧地利的傳統藝能嗎?
總之,在弗朗索瓦看來,這種處理方式,完全就是讓國內的兩個派別的希望都得到了一定的滿足,簡直是太完美了。于是他便趕緊追問起關于投資“波拿巴通用電氣”的消息。
“啊,弗朗索瓦先生,您也許不清楚,‘波拿巴通用電氣’本身就是一家有很多投資人的企業,波拿巴家族在整個企業中的持股數量,其實是不到百分之五十的。也就是說,我們并沒有完全控股權。這也意味著,任何大規模的擴股,都必須獲得股東大會的批準。不過,您也知道,我們不能讓整個企業的股權分布發生太大的變化。所以,正常的來說,即使召開股東大會,在現在的局面下,我們能夠讓出的股份,也不可能太大。”
這個說法就讓弗朗索瓦頗有些失望了,不過多少能入股一點,那也是好的呀。于是他趕緊問道:“那么,我們最多能得到多少股權呢?”
路易聽了,便道:“弗朗索瓦先生,您知道,如今‘波拿巴通用電氣’肯定會賺大錢,這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這也使得我們公司在融資上非常方便,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任何一家銀行,以明顯地低于市場利率的利率,想借多少錢就借多少錢。在這種情況下,我估計股東大會也不會同意讓出多少普通的股份給你們。我個人的看法是,估計不會超過百分之五。”
“不會超過百分之五”這個估計讓弗朗索瓦很有點失望,他知道,投資于“波拿巴通用電氣”,除了政治上的意義,經濟上也肯定能賺到很多錢。但是最多不超過百分之五的份額,實在是讓人吃不飽。
“波拿巴先生,更多的資金,能更快地擴展生意,賺到更多的錢,為什么要限制得這樣緊呢?”弗朗索瓦微微地皺起眉頭問道。
“因為股份的變化,會帶來公司內部的權力格局的變化,進而影響到公司未來的發展。而公司如今的發展,非常的順利,所以大多數的股東自然都不愿意讓公司的權力格局發生太大的變化。因此,股東們自然是更愿意采用貸款的方式來獲得擴張的資金,而不是引入更多的合伙人。我想,這也是非常自然的,很容易理解的事情,您說對不對?”路易解釋道,“不過,也許我們還能通過另一種方式合作呢。”
“您說的另一種方式,指的是什么?”弗朗索瓦趕緊問道。
“啊,弗朗索瓦先生,您聽說過優先股嗎?”路易問道。
弗朗索瓦迷惑不解地搖了搖頭。
所謂“優先股”,是享有“優先權的股票”。優先股的股東對公司資產、利潤分配等享有優先權,其風險較小。但是優先股股東對公司除了涉及優先股股東利益的事情之外的事務,通常無表決權。優先股股東也沒有選舉及被選舉權,一般來說對公司的經營沒有參與權,優先股股東不能退股,只能通過優先股的贖回條款被公司贖回。
這種“優先股”其實是英國人在十六世紀發明的,但是因為當時市場不規范,加上商業也不夠發達,優先股的優勢并沒有太體現出來,反而帶來了不少的管理上的麻煩,所以,這種做法并沒有被廣泛的使用,甚至于幾乎被人遺忘了。在原本的歷史上,一直要到十九世紀二十年代,一家英國公司在開發運河的時候,遇到了資金困難,想找銀行借錢,利息又太高,想要發行普通股無法吸引新的投資者參加,于是就又把幾百年前的“優先股”再次發明了出來,結果大獲成功。于是這種古老的“金融創新”便開始被廣泛運用。
不過在路易對弗朗索瓦說出“優先股”的時候,距離“優先股”的第一次不太成功的嘗試已經過了好幾百年了,如果不是專門研究這方面的知識的人,的確是不太可能知道這個詞的意思的,所以弗朗索瓦不知道這個詞也是非常正常的。
于是路易便將“優先股”的概念大致上和弗朗索瓦講了講,然后對他說:“我想,您愿意投資我們公司,最根本的還是為了賺錢。在賺錢上,‘優先股’和普通股并沒有太多的區別,甚至在分紅上,還有一定的優惠。而我想,您對于我們公司如今的運營狀況,以及發展的前景也應該比較滿意的,應該并不想要改變我們公司的業務模式和發展思路。所以,這種優先股,應該是非常適合我們雙方的需要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