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反動的統治者?我們明明是最開明的統治者。”呂西安道。
“那我們就要更善于使用這兩個工具。”約瑟夫回答道。
“約瑟夫,不要理會這種笨蛋,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拿破侖道。
“在這兩個手段中,武力鎮壓要謹慎使用,如果要用,就一定要迅猛,一下子就變亂掐死在萌芽狀態。我們最需要注意的變亂的萌芽是什么呢?我的兄弟們,最危險的萌芽,就是底層開始出現了組織。如果有人試圖將底層的人,將那些無套褲漢組織起來。我們就需要立刻采取措施,破壞他們的組織。我們可以容忍無組織的暴亂,但決不能容忍有組織的哪怕是和平示威。因為組織本身就意味著真正的力量。”說到這里,約瑟夫就想起了后世的某燈塔國的成功經驗。
在某一段時間里,燈塔國其實還只是“自由的燈塔”,而非“民主”的燈塔。那時候民主的大旗還在她最危險的敵人,北極熊的手中迎風招展。而那個時候,最喜歡滿世界推進民主的,也不是燈塔國,而是誠實可靠的毛毛熊。
那時候燈塔國的一幫子黑人,在一個黑人牧師的帶領下,開始向燈塔國的體制發起了沖擊,鬧著問燈塔國要民主。還帶著幾十萬黑人和底層白人跑到林肯紀念堂搞和平示威。
說是和平示威,的確也是和平示威。幾十萬人的示威游行,連一片碎紙屑都沒有亂扔的——這是多么危險的組織力?比那些打砸搶的不知道危險到哪里去了。而且那個黑人牧師,還在集會的現場發表了一邊演講,這演講中提出的“非暴力不合作”的那套東西雖然比起“武裝奪取政權”之類的東西和善多了,但是那也是造反的指導理論呀。有理論,有組織,再發展下去,那還得了?所以,燈塔國果斷地采取了斬首措施,一槍就干掉了那個黑人牧師。
黑人牧師之后,還有什么“黑豹黨”——不是那個讓老百姓過著原始生活,自己在那里裝超級英雄的黑豹——他們認為改變世界必須透過對民眾的長期組織和動員,他們試著從大眾組織和社區節目規劃來造就革命性的社會主義,在黑人社區提供窮人小孩免費早餐、給予社區民眾政治教育,希望一點一滴地改變人民想法,并賦予他們力量——看到了嗎?他們居然想要組織起來!
怎么對付他們呢?當然還是老招數,直接斬首了。很快,黑豹黨的領袖們不是被亂槍打死,就是被投入監獄。然后,然后抗議呀,騷亂呀自然還是有的,但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騷亂,又能有多大威脅?
“一旦發現他們有組織起來的意思,就像英國的那個紡織工人聯合會,尤其是那種又有組織,又有思想的,我們就要立刻采取手段瓦解他們。包括直接肉體解決。當然,這樣做有時候附帶成本比較高,所以,能用欺騙的手段,最好還是用欺騙的手段。嗯,拿破侖,一塊地里怎么樣才能不管你怎么播種都一點莊稼都不長?”約瑟夫突然又問到。
“啊,這很簡單。”拿破侖將身子靠在軟軟的座椅靠背里說,“只要讓地里長滿了雜草就行了。”
“很對。”約瑟夫道,同時瞟了一眼呂西安。
“我……這個問題,多給我一點時間,說不定我也能答出來。”呂西安頗有點心虛地想道。
“那么什么是雜草呢?當然就是看起來像是工人們的組織,但實際上是我們的組織的組織了。”約瑟夫道,“我們的工廠中的工人有什么特點?我們的工廠中的工人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流動性非常大的普通工人,還有一類是相對穩定的技術工人。這兩類工人的情況也很大的差別。
首先,普通工人的工資是相當的低的,遠遠比不上技術工人,甚至也比不上農民。我們的技術工人,哪怕是最底層的技術工人,他們的工資也是普通工人的五倍以上。至于最高端的技術工人,他們的收入已經是普通工人的十多倍甚至是數十倍了。
這帶來的一個后果就是技術工人和普通工人雖然都叫做工人,但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已經完全不同了。對于技術工人來說,他們的生活已經算是過得去了。而普通工人,只能說生活在溫飽線上而已。但是我們給他們準備了一個減壓閥,那就是北美。他們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賺到足夠買一張船票的錢,然后去北美。
而且在民族構成上,他們也和技術工人有著明顯的差別。我們的工廠中的普通工人有一半以上都是拿著綠卡片的外國人。或者說,是‘預備法國人’。”
說到“預備法國人”的時候,約瑟夫忍不住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所謂的“預備法國人”只有到了路易斯安納,才能成為法國公民。他們手中的那張綠色的卡片則是他們通過了“基礎法語測試”以及“效忠法蘭西宣誓”的證明文件。只有拿著這樣的文件,到了路易斯安納才能用低價格買到土地,并得到低利率的貸款支持。但是如果他們在法國本土的時候,卷入了犯罪事件什么的,就會被取消資格并驅逐出境。所以這些拿著綠卡片的“預備法國人”總的來說,都非常的老實,不太敢惹是生非。反正他們不會在法國待太久。
“這些‘預備法國人’流動性非常大,他們反正在這邊呆不長,本來就很難建立起組織。加上語言方面的問題,法律方面的問題,以及還有他們老家的那些家伙們的壓榨的問題——有他們做襯托,我們對他們的壓榨,其實也不算特別不能忍耐。
至于技術工人,他們的情況卻不一樣。他們相對穩定,甚至可以說,只要我們的工廠沒什么問題,他們可能能夠在工廠干一輩子。加上收入不錯,生活方式也和普通工人不一樣。他們的生活方式,使得他們在情感上更接近上層而不是底層。他們的生活還不錯,即使他們認識到,我們在掠奪他們,他們也要考慮一旦斗爭起來,他們現在擁有的東西很可能就會灰飛煙滅。他們會有牢騷,會說怪話,在我們欺負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喊‘輕一點,好疼’,但是他們不會真正的反抗。因為他們害怕失去他們現在還勉強擁有的一切。因此他們也最容易被收買和控制。
他們在工廠的時間長,流動性小,以他們為基礎,我們搶先建立起了工會。這些工會看起來是用來維護工人的利益的,但是在本質上,它們維護的是我們的利益。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得明白這一點。
如今這塊地里面長滿了我們的雜草,那些想要在這里種出革命的果實的人實在是太難了,不是嗎?他們要種出能結出革命的果實的莊稼,就需要更多的努力了。至少他們先需要把這些雜草都去掉。但是那些技術工人——或者,我們應該稱他們為工人貴族——卻會認為我們的工會是保護他們的,然后他們就會和普通工人割裂,他們們就會保護這些雜草,然后那些工人的內部就會打成一團。你說這多好。”
“這算是輿論欺騙的一部分了。”拿破侖點了點頭道,“的確是非常有啟發性的。這也是欺騙的一部分吧?”
“當然是。除了這個之外,還應該在思想上進行欺騙。”約瑟夫接著說道,“一個革命組織能夠組織起來,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他們有革命的思想的引導。
老實說,在發生大革命之前,法國人民的生活處境和周邊其他國家相比,并不算差。無論是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還是高地人和低地人,乃至奧地利普魯士人,他們的日子都不比法國人好,甚至于多半都比法國人更差。為什么最先受不了了,要起來革命,起來造反的是法國人,而不是這些國家的人民呢?呂西安,這個問題你來回答。”
“啊,這我知道,因為他們沒有伏爾泰和盧梭。”呂西安立刻回答到。
“這個說法還算是正確。”約瑟夫點了點頭,“正因為在法國出現了啟蒙思想,出現了伏爾泰、盧梭這些人——說起來,他們兩個生前可是死對頭,革命之后,卻被一起送進來了先賢祠,還靠的這么近,如果死而有知,只怕天天都在吵架了。
正是有了這些思想,此后才有了圍繞著這些思想組織起來的各種俱樂部,其中也包括雅各賓俱樂部。沒有這些思想,第一個發生革命的就未必是法國。所以,呂西安啊,你知道你的工作包括什么了嗎?”
“我想,應該是比拿破侖前面提到的‘我們的工會’更形而上一點的東西。嗯,‘我們的工會’是在組織上的雜草,我呢,我要負責提供更加高級的東西——精神上的雜草。”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拿破侖搖著手指頭道,“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么樣的?”呂西安有點不太高興。
“你要種植的不是雜草,而是各種各樣的大毒草!”拿破侖回答道。
呂西安聽了便習慣性地想要反駁,但是想想,好像拿破侖說得還真有那么一點道理,于是便閉了嘴。
“我們要宣傳那些能有利于我們的統治的理論。比如說,我們要強調自由,并強調經濟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基礎。而在我們已經占據了如此優勢的情況下,任何自由,都是對我們單方面有利的。
其次我們要宣傳‘自由的生活方式’,要讓那些工人貴族向往這樣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應該讓那些工人貴族——嗯,我們可以給他們取個名字,就叫中產階級好了——讓他們覺得自己努力一把,跳一跳就可以摸得到,或者就可以讓他們的孩子摸得到。讓他們為這樣的‘自由的生活方式’而癡迷。那么他們就會成為我們的堅定的支持者,哪怕我們實際上在剝削他們。
我們還要宣傳各種娛樂。提供各種可以消耗人的精力的娛樂。很多時候,虛假的娛樂就可以消磨人的精力,讓他們沉醉在幻象中,沉浸在虛假的幸福中,不至于惹什么亂子。
嗯,我們可以給他們量身打造這樣的一些東西。
首先是發泄性娛樂,開放色情產業、熱鬧選戰造勢、無休止的口水戰以及各種藥物的濫用。其次是另一種是滿足性娛樂,報導無聊小事,比如可愛動物,明星丑聞什么的,再加上各種節日的各種商品優惠活動,以及大眾化的娛樂,比如各種劇場,各種比賽。讓他們在這個過程中消耗掉過多的精力,不去想那些不應該想的問題。
另外,最容易出現階級意識的,還是那些普通工人,我們要強化他們的外國人屬性,一旦他們有什么不符合我們的意思的舉動,我們就把矛盾往民族矛盾上面引導。說都是那些外國人帶壞了我們的工人。”
把階級矛盾偽裝成民族矛盾,甚至是種族矛盾,這也是后世常用的手段了。后世的燈塔國最擅長的就是這樣的一套。而在此時的法國,也是天然的有著實行這一套的條件的。大量的自耕農階層的存在,就相當于后世的燈塔國的那些紅脖子。而那些德意志人什么的,就正好可以相當于后世燈塔國的那些拉丁人之類。所以約瑟夫覺得雖然暫時還用不上這樣的招數,但是提前準備著也是好的。
“此外還有經濟學的理論,一定要抓緊,要讓人民相信,我們這些資本家和他們不是雇傭關系,而是合作關系。我們要給底層留出一定的上升通道,雖然不需要太多,但是一定要有,而起我們要盡可能的宣傳這樣的例子,鼓勵其他人想這些幸運兒學習,讓他們將所有的力量都用到這些方面,都用到為了這些通道而相互競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