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須發飄揚的白袍老人從天而降。
他的年紀看上去已經很大了,那雙瞳孔卻如孩童般清亮,滿是皺紋的臉龐上,笑容真摯而熱情。
他與霍爾先生并肩而立,目光直視著面前的三人。
加西亞女士輕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李察德面露古怪。
……美麗?
先不論這是不是奉承的話,用“美麗”來當面贊揚一位老太太,多少顯得有些奇怪。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加西亞女士從來沒有試圖讓自己永葆青春,以她的壽命來看,這兩人在百年前相遇的時候,羅瑞爾·加西亞大概還是這副模樣。
所以——
李察德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起。
他一瞬間已經腦補了兩人之間的無數夕陽戀劇情。不,甚至還是三角戀,因為得加上始終的格林先生。
“加西亞女士,請問這位是……”
伊夫林先生這時候倒是很正經。
“他是白塔的人。”
老太太簡短回答道。
“拉斯普欽先生,伊夫林先生,請容熙我先自我介紹吧。”
老人微微一笑。
“我是古恩·道格拉斯,目前忝居白塔聯盟的副盟主一職。”
白塔、黑塔、巴別塔,盡管一同被并稱為群星三塔,是神秘學的世界里中唯三能和同治大地的王冠家族相抗衡的巫師勢力,諸如“黃金黎明”這般君臨阿爾比恩的大型結社都遠遠不如,但它們建立的時間各有長短,誕生的地點和理由各自獨立,彼此間的聯系并不緊密。
世界上第一個誕生的巫師塔,便是建成歷史最為悠久的巴別塔,但它如今已經永久性的從空中降落,舍棄了作為飛行塔的過去。
巴別塔的統治機構被稱為“賢人會議”,他們與從教廷分裂出來的十字組織圣公會,聯手建立了如今正在大陸東南角落蓬勃發展的“哲人國”。
而巴別塔本身,則由此開始了矗立于地表的時代,如今正屹立于王都的中心。
排名第二的是魔塔,由一位不滿于大地之上的神秘世界被血脈與家族關系壟斷的流浪巫師所建立。
他費盡千辛萬苦,尋找到了從天而降的隕石。那實際上是一件來自于諸神之戰的遺物。依靠這永無止境燃燒著的的天外之火,他得到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并依此建立了黑塔。
流浪巫師自稱“荒原上的狼”,并對所有人說:只要你能找到黑塔,就能加入這里,無論你的過去如何,魔塔都會接納和包容,神器的力量將庇護你。
于是,世界各地受到迫害、或是被地上王國通緝的巫師們全都聚攏起來,逐漸構成了現如今內部環境最為自由、亦最為殘酷的的魔塔社會。
后來統治這座塔的領袖們,出于對這位先行者的尊敬,全都自稱為“荒原狼”,這便是最高巫師議會的來歷。
而最年輕的白塔,又被稱作“象牙塔”,它和黑塔的誕生過程頗為相似,是以某處古代遺跡所發掘出來的神器為中心,逐漸成型的巫師集團。
事實上,白塔并不是單指一座塔,而是以數座大型飛行塔為中心,聚攏了大量中小型飛行塔的巫師塔群落。
對于相當一部分巫師來說,擁有一座巫師塔是畢生的夢想;這座塔其實并不需要太過龐大,只要能容得下他或她的實驗室,儲藏室圖書館,以及本人和學徒們、家人們的居所即可。
但是,和受到地上王國忌憚的黑塔與巴比塔不同,一般的小型巫師塔其實非常的……脆弱。它們行動遲緩,防御薄弱,一旦遭遇空中圍攻和來自地面的襲擊,逃都逃不了。
而一旦飛行塔墜落,其中蘊藏的畢生的心血和財富都有可能毀于一旦,甚至塔上的
人都要性命難保。對于尋常巫師來說是一件非常高風險的舉動。
在這種情況下,白塔聯盟誕生了。這群飛行塔的擁有者,圍繞著被發掘出來的神器,為了相同的理由而聯合在一起,共御外敵。
這種結構使得白塔聯盟的內部成員彼此間的關系,甚至要比各自率領著涇渭分明學派的“荒原狼”們,都要來得更為松散。
“那么,道格拉斯先生,你來到此地有何用意?”
“哈哈,我是來看望一下我的老朋友——”
老人的話還沒說完,站在他旁邊的朗曼·霍爾便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但這只是順便之舉。”
道格拉斯先生用充滿歉意的眼神望向加西亞女士。
老太太則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顯然覺得無所謂。
“我真正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歡迎一位新兄弟加入我們的聯盟。”
“哦?”
李察德挑起眉頭。
霍爾先生輕咳了一聲,解釋道:
“拉斯普欽先生,你還記得我送給你的那座方尖碑吧?”
“當然。”
那座本質是未來時代通信工具的方尖碑,對他起到了相當大的幫助。雖然對方可能并不清楚這一點,不過李察德確實承了這個人情。
“那不過是我和白塔聯盟合作的某項發掘工程中得到的副產物。它真正的主體,是一座飛行塔。”
朗曼·霍爾露出微笑。
“當然,相比起黑塔,它只能稱得上袖珍。我本來是打算讓它成為衛星塔的。”
“……原來如此。”
就是當下漂浮于魔塔上方的那座白塔嗎?以飛行塔的一般體積而言,它可遠遠稱不上小了。
“現在,我決定將它當作自己的一條退路。”
“你想離開這里。”
“是的。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繼續和你競爭,拉斯普欽先生。請容許我提前恭喜你,魔塔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
黑袍巫師輕咳一聲。
“……這座塔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和我的同伴們,將一同率領魔塔,讓這個古老的地方重煥新生。”
朗曼·霍爾卻搖了搖頭,似是感到不屑。
他望向剩下兩人,語氣漠然地說道。
“我要走了,不怕得罪人。恕我直言,伊夫林先生和加西亞女士,你們兩位當然是合格的……不,是稱得上‘偉大’的巫師,可遺憾的是,你們絕不是稱職的領袖。”
“倒不如說,在歷代的荒原狼之中,都不存在真正的領袖。他們自身擁有著足夠強大的力量,卻也因此只會關注自己,而看不到魔塔。所以,我本來是不打算將這座塔交給別人的,哪怕為此拼上性命。”
“拼上性命”這種詞,放在朗曼·霍爾這個人身上,本來會讓人覺得很滑稽;可看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又又讓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真的沒有說謊。
在那張冷酷理智的利己主義者外皮下,似乎仍隱藏著某種堅定道不可動搖的信念。
李察德忽然想起,對方自從魔塔底層千辛萬苦爬上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主動尋找伊夫林和格林,背后斫刀,背叛并驅逐了他的恩人,黑巫師霍華德·紐倫……
那不像是現在的他,不像是一個足夠理智的巫師在根基未穩的情況下會做出的選擇;而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不過,我愿意相信現在的你,拉斯普欽先生。”
霍爾先生沒有理會他人的反應,繼續說道。
“這是我的某位學生告訴我的,亦是我根據這幾個月的觀察所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