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甘蔗,一頭連著國民的糖罐子,一頭連著主產區蔗農增收的希望。
在桂省最大的食糖生產地區——重左。
嘉谷糖業進入桂省后,首先關心的不是糖廠,而是甘蔗種植。
齊政和鐘華志深入蔗田間,實地考察干旱對甘蔗種植的影響,“桂省大力發展糖產業,真是優劣條件疊加下的必然選擇!”
紅土之上,遍植甘蔗。
當然,這個時節,地里的甘蔗已經被砍收,只在地里留下宿根,等待在新的生長期里繼續長出新一茬的甘蔗。
這種甘蔗不是用來吃的“果蔗”,而是業內人所稱的“糖料蔗”,比果蔗的糖含量更高,牙齒咬不動的,只能送到糖廠榨糖。
桂省地處亞熱帶,光照充足,雨量充沛,種蔗條件得天獨厚;與此同時,全省48以上面積為巖溶地貌,結構性、季節性缺水嚴重,對糧食作物“卡脖子”的旱災頻發,甘蔗大概是最好的選擇了。
但干旱依然是影響甘蔗生產的頭號因素,尤其是去年以來的連續干旱,嚴重制約著本地甘蔗生產能力的提高。
不過,相比于氣候,還有更多的難點是“海歸”嘉谷糖業需要重新適應的。
“國內糖業與國際食糖出口大國的差距,主要是糖料蔗種植業的差距。”這一點在剛從巴西回來的鐘華志眼里,最為直觀。
巴西、澳大利亞等國家普遍實現了糖料蔗種植業的規模化、機械化,成本低;而我國糖料蔗種植,不客氣地說,仍停留小規模的傳統農耕階段。
當然,對比國內外的國情,這一點是早有預料的。
鐘華志最大的感慨反而是,“和在澳洲、在巴西的市場調節不一樣,國內甘蔗收購是由政府指導的,這意味著糖企要承擔更重的責任……”
想在市場好時不管蔗農大撈好處?或者在市場低迷時甩手不收購甘蔗不管蔗農的死活?
不可能!
因為政府會給出指導價,糖廠要按照政府給出的指導價收購甘蔗。
這樣一來,市場好效益好,可能糖廠與蔗農就大家都好。
但如果糖價低迷,如果糖廠仍按指導價收購甘蔗,可能每生產一噸的糖,就會虧一噸的本,而且生產越多,虧本就越大。
成本降不下去,但糖廠又不能歇著——糖廠歇著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要知道,以蔗榨糖,糖廠一年四季只有大概5-6個月的時間在榨糖,即每年的11月到次年的4月底止,這半年時間就叫一個榨季。
也就是說,這些糖廠每年將有一半的時間是處于停榨期間,只能將部分工人放假,組織對機器進行維修保養。要想榨糖,只能再等到下一個榨季的到來。
由于榨糖生產的不連貫,但又要全年都養著全廠的工人,工資照樣要發放,使得這一產業的發展難度,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特殊性。
有哪一個行業企業,只生產半年卻要全年養著工人?
在商言商,毫無疑問,沒有錢賺的生意是做不長久的。
所以,熬不下去的糖廠或被兼并,或悄無聲息地倒閉,最后“剩者”為王——最高峰時,桂省各地共有上百家糖廠,如今只剩不到一半。
而且,這只是一個開端,真正的行業大洗牌正在到來。
“要么加強甘蔗種植基地建設,從源頭降低糖業生產成本;要么延長產業鏈,提高甘蔗加工效益;或者,兩者兼具!”淡淡的幾句話,齊政定下了嘉谷糖業在國內的破局方針。
按照這一原則,嘉谷糖業和當地政府達成了戰略合作協議,利用重左地區甘蔗資源,投資建設精制糖及其他高端糖和配套產業,發展循環經濟;政府則推動了嘉谷糖業收購3間糖廠,深化產能整合。
嘉谷糖業落戶桂省,一眾早已扎根本地的國內糖業企業心情復雜。
譬如國內最大的甜菜糖生產商國糧屯河;譬如收購了滇省最大的制糖企業從而一步邁入全國十大制糖企業行列的光明食品……
這兩家不但朝著國內食糖行業龍頭的目標奮進,還做夢都想進入海外優質的食糖產區,進行全球化布局。
因此,對于已經在海外市場擁有不俗實力的嘉谷糖業,反向而行,跑回國內競爭,兩家是既羨慕又警惕。
當然,再怎么警惕,目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畢竟,各大糖廠只能在劃定的區域進行糖料收購,想“井水犯河水”都犯不上。
在桂省召開的年度糖業工作會議上,光明糖業的負責人瞄了瞄嘉谷糖業的代表,撇撇嘴對旁邊的老熟人國糧屯河負責人說道:“嘉谷糖業運勢賊好,趕上了這么個牛市入場。”
國糧屯河負責人不以為然:“人家在海外早就入場了……”
光明糖業負責人搖搖頭:“我承認國外食糖生產效率更高。但國外是國外,國內是國內,在國外玩得轉不代表著在國內也能玩得轉。”
“嘉谷糖業在澳洲,在巴西,都是機械化作業,這一套在國內可未必好使……”
誰不知道,一直以來,機械化水平低是國內甘蔗種植成本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
以收割環節為例,人工砍蔗、裝車每噸成本達180元,而改用機械僅需80元/噸,這意味著畝產6噸的甘蔗田,使用機械化可以節省600元/畝!
但甘蔗機械化可不是買一臺收割機就行了——這是個復雜的系統工程,經營模式要與技術模式相輔相成,才能達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舉個簡單例子,目前我國甘蔗種植行距多數為0.4~1.2m,與收獲機械并不匹配。要機械化,首先要進行農機與農藝相結合的研究,推行寬行種植。
糖企不是不知道機械化種植的好處,但一來不少糖企沒有這個資金實力,二來……真沒有這個研究能力和精力啊!
“再說了,國內食糖產業的牽涉面更大,如何與蔗農打交道,嘉谷糖業還沒經歷過呢……”光明糖業負責人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桂省至少有1200萬農民參與糖料蔗的種植,如果連上砍蔗、機耕、運輸、加工等產業鏈環節,涉及農民2000萬!
眾口難調,素質不一,讓不少糖廠在處理與蔗農的關系上頗為頭痛。
比如說進廠原料蔗的扣雜問題,在下過砍蔗的通知書明明規定了要求,符合要求的基本不用扣雜或是控制在1.5以下。
但偏偏就是有的蔗農投機取巧增加蔗重,隨便修修故意將蔗葉留下,或是故意將蔗尾留得太長留到了葉梢,或是故意將蔗頭砍得太低連頭帶泥一起砍收……
為了警告其他投機者,糖廠不得不對個別蔗農或業主下達重罰措施,但這樣又容易打擊到蔗農的積極性。
“如果一家一戶地發動農民種蔗,一家一戶地指導農民管護甘蔗,到了年底再一家一戶地組織農民砍收甘蔗、拉運甘蔗,這得需要多大的人員與精力?我可不信在國外幾乎全程機械化操作的嘉谷糖業有這能力。”
但國糧屯河負責人一臉認真:“不,它真的可以有!”
不比很少與嘉谷體系打交道的光明糖業負責人,國糧集團上下對嘉谷可是一點都不敢小覷了,甚至可以說,對于嘉谷體系,再怎么重視都不為過!
“嘉谷就是這樣起家的,你說它有這樣的組織管理能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