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沒有什么新的消息傳來。
如果不是省委辦、省農業廳不停地與嘉谷溝通產業集群的實施規劃,齊政都以為自己白告狀了。
直至在年底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豫省代表團強烈呼吁要調整農業結構,減少無效和低端供給,以提高農產品供給的有效性。
“去庫存”,這個更多用于工業領域的詞語,首次出現在了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
一時之間,對于“去庫存”的呼聲響徹全國,糧食期貨市場都給出了劇烈反應。政府多部門,多領導,也紛紛表態:從國內糧食生產發展要求上看,“量”上的發展已近極限,需要讓一些主要糧食品種價格回歸市場,重點提高糧食品質,增加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和經濟效益。
與此同時,糧食局派出巡視組,對全國糧食主產區的國儲糧分公司進行巡視,重點打擊分公司插手地方糧食系統、糧食企業經營的現象,進一步加強國儲糧內部監督管理。
嗯,一般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兩者之間有什么聯系。
只有少數消息靈通人士,才會將目光投向嘉谷——那是引起波瀾的源頭。
分公司會議室內,齊政靠在轉椅上,戰略部的丁顯正用一貫冷靜的語調,為大家匯報這段時間的行業波濤。
“太好了,‘去庫存’終于不再停留在象征意義了,調整農業結構的利好政策終于有望了。”謝開濟聽聞農村工作會議的指導性發言,不禁擊掌叫好。
但丁顯臉上沒多少高興,淡淡道:“不能高興太早。事實上,各方關于‘去庫存’的呼吁,就從未停歇。但要想讓糧食政策市場主導地位變動,重構糧食價格市場機制,不是開一兩個會議就能解決的。”
齊政緩緩點頭。
實話實說,也不知道是嘉谷的農業產業集群計劃吸引力太大,還是豫省對兼顧保證糧食產出和經濟發展的渴望太強,豫省鬧出的動靜已經超乎了齊政的預料。
體系內水深無比,齊政對此不欲多說,轉而問道:“產業集群的統籌規劃進行得怎么樣了?”
丁顯眨眨眼,卻是推出了一個年輕人。
“這是顧維鈞,豫省農業產業集群的計劃最早也是由他制定出目標和發展重點的,不妨由他來說吧。”
齊政將目光轉向一位二十七八歲,頭發凌亂,身材瘦弱,帶著厚厚眼睛的年輕人。
這位與歷史名人同名的年輕人,別看一副連打了幾天幾夜電腦游戲的超級玩家的模樣,但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看得出來,丁顯很器重這位天才。齊政也知道他,畢竟戰略部好幾份重要的文件上,署名都是顧維鈞。
他是學數學出身,但在嘉谷戰略部,他是一個“計劃經濟設計師”的角色定位。
像豫省產業集群這樣的大型工程,不是隨便拉出來一個人,想設計就能設計出來的。它需要真正的天才,經過長期的系統訓練,而且有天賦和適宜的機會的情況下,才能鍛煉出這種本領。好的設計師和不好的設計師之間的水平差距,可能造成十數億元的成本差。
顧維鈞在齊政的打量下有些緊張,抓抓頭發說道:“老板,豫省方面對于產業集群規劃還是很積極的。明顯可以看得出來,豫省方面更不愿意看到每年有超過一半的糧食囤積在倉庫,而無法進入加工流通環節……”
在座幾人相視一笑。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對于官員來說,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政績依然是靠GDP數據來體現。將糧食壓在倉庫里,那就只有原料的產值;但如果進入加工產業鏈,每多一環就能增值一層,還能形成輻射帶動效應,簡直美滋滋。
以前不是不想,但一來有托市收購政策扭曲了市場經濟中的價值規律,導致原糧價格只漲不跌,市場糧食加工轉化的積極性大打折扣;二來嘛,政府畢竟不能越俎代庖,農業產業集群的經營主體只能是企業,這不是也缺少像嘉谷這樣有著超強帶動能力的龍頭企業嗎?
或許是進入了角色,顧維鈞身上的緊張漸漸消失,匯報的聲音都大了很多:“另外,嘉谷在調整水稻種植結構方面的成就,有目共睹,這也給了豫省方面極大的信心……”
是了,嘉谷給稻谷收儲帶來的變化,也許才是豫省力挺嘉谷的最大信心。
有些人可能早就疑惑了,嘉谷在稻谷種植上的圈地規模不是更加龐大嗎?為什么不會引起國儲糧的反彈?
這是因為稻谷的特點所致——相比于小麥、玉米等其他主糧品種來說,稻谷更不耐儲存。根據儲備糧的存儲要求,稻谷是兩年一輪換。而小麥、玉米等,則是三年,甚至更長。
所以,哪怕國內60以上的人口是以大米為主食的,國家糧食儲備中最龐大的庫存品種卻不是稻谷。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嘉谷以合作社為單位,開展優質水稻的產銷合作模式時,國儲糧并沒有太大顧慮。而等到嘉谷影響的稻谷產量默默地超過5000萬噸后,水稻整體種植結構也默默地發生了嬗變。
做品牌大米的加工企業無不大力發展優質稻,以滿足企業常年需求。國儲糧也希望收購優質稻,這樣能縮小進出庫價差,而且也能收購到優質稻。換而言之,水稻市場開始習慣了通過市場價格信號引導生產,慢慢形成了種得好、加工好、銷售好的良性互動格局。
這種變化,猶如溫水煮青蛙,身在其中的人,在嘉谷十多年的影響下,自然而然就習慣了。
而在小麥市場上,益海嘉里等競爭對手因畏懼再次被溫水煮青蛙,一擁而入;嘉谷因有了十多年的積累,也有了能力大刀闊斧的進行調整;但相對的,反彈也就猛烈了。
適應了小火慢燉打法的謝開濟,皺著眉問道:“三大產業集群一起上,投入會不會太大了?我承認砸錢是爽,但集團還有好幾個窟窿呢……”
顧維鈞卻笑了,鏡片后面閃爍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華彩:“誰說我們要砸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