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勝下工后,沿著深海工船上面供工人操作的走廊,行至人員住宿區。
在人員住宿區外,不意外地看到室友何閣森在略顯悠哉的喝著咖啡。
從小何坐的位置看出去,鋼鐵骨架外,一望無際的藍色大海,倒也稱得上是無敵大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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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也看到了王勝,舉杯邀請道:“要來一杯咖啡嗎?”
王勝揉揉疲憊的臉,點頭道:“來一杯吧,醒醒神。”
小何輕車熟路地掏出杯子和打好的熱水,給室友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才關心問道:“咋了,工作不好上手?”
王勝搖頭道:“還行吧,主要是要學習的新知識是真的多。真要說工作難度,我們部門的壓力不大。”
小何笑了:“船上的人員,誰不是在學習呢?不是你們部門壓力不大,而是我們剛來,還沒有被要求承擔壓力。”
王勝灌了一大口濃咖啡,沉默的點點頭。
兩人又默默地喝著咖啡,看著外面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大海景”,良久,小何才感慨道:“打死我也不敢相信,我的職業生涯會與這片大海捆綁在一起……”
王勝笑笑,道:“是啊,誰能想得到呢?”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黃海冷水團海域上的嘉谷大型養殖工船“嘉海號”。
“嘉海號”,是國內第一艘超大型養殖工船:全長米,型寬米,吃水.米,由座深水智能網箱組成,可抽取海面下米的低溫海水。通過循環抽取海洋冷水團中的低溫海水,可以較低成本進行三文魚等高價值的海洋冷水魚類養殖,養殖規模可達萬噸三文魚……
船頭采用了類似大驅的設計,有三層“樓房”,其中包括總控制室和人員住宿區等設施,能夠支持船員和漁民長期在海上作業和生活。
這是嘉谷農牧與國家海洋大學、中船集團聯合設計建造的漁業裝備“巨無霸”。去年建成下水,并成功完成了黃海冷水團三文魚養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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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技術路線驗證。今年,正式開展三文魚規模化養殖探索試驗。
作為現代化海上養殖裝備,“嘉海號”集成了物聯網、自動化等信息化、智能化技術養殖系統,使得這艘“巨無霸”的管理并不需要很多人。
但是,作為驗證性設備,“嘉海號”上的人員已然超標。這是因為,嘉谷農牧要增加人手培訓,積極為擴大規模提前做準備。
就此推測,至少說明嘉谷對大型養殖工船是真的看好。
王勝與小何作為今年新入職員工中僅有的被派到此處的兩位,嘴上說壓力不大,但其實誰也不敢放松,要不然也不會拿咖啡當開水喝了。
譬如動物醫學專業出身的王勝,面對的可以說是一個新的知識體系——與陸地禽畜飼養有較為成熟的防疫手段不同,海產的防疫還在很初級的階段,面對成片死亡的海產,大公司也難有效控制。
海洋水產養殖存在太多的威脅了。一場關于水母的瘟疫可以把一網箱三文魚全部消滅;過多的海藻可能會導致魚類缺氧;網箱的破裂會導致魚類大量逃逸。當然,全封閉式的養殖工船不至于讓魚類逃跑,但封閉環境面臨的問題可能更糟,病蟲害一旦肆虐可能全軍覆沒。
好在,三文魚之于國內海域是一個新品種,哪怕是對擁有著最先進三文魚養殖技術的挪威同行造成巨大殺傷力的“敵人”——海虱,只要在引種源頭做好防護,還不至于威脅到國內的三文魚養殖探索。
小何的壓力同樣不小,他要學的是如何打造適宜養殖物種的海洋環境。
曾經的“玩糞兄”,最初以為自己進入嘉谷是搞養豬工作的,孰料被扔到了海洋事業部;行吧,被海洋事業部的老大打了一通雞血,他以為自己可能是搞海藻種植工作了;及至對嘉谷的海洋事業了解更深,他覺得自己還可能會參與海洋牧場建設工作……
萬萬沒想到,他被派到了堪稱“漁業航母”的超大型養殖工船“嘉海號”上。
第一次看到“嘉海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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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他呆呆的看著這艘海上巨無霸,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跑出來似的。
也確實是了不起的東西跑出來了!
“嘉海號”的成形,在創新養殖模式方面具有里程碑意義,標志著我國在構建深遠海養殖模式方面取得了階段性成果,甚至可以說開創了海水養殖新紀元。
在技術上,大型養殖工船與海上石油天然氣平臺有著很多的類似之處,事實上,大多數遠海離岸養殖項目的設計公司也都有油氣技術背景。譬如與嘉谷合作開發的中船,就是海洋裝備界的大佬。
問題是,連類似海上石油天然氣平臺這樣的國之重器都被搞出來了,嘉谷這是哪門子農業公司啊?
小何當時就懵逼了,他心里只有一句話在回蕩——我加入的究竟是一家什么樣的農業公司?
直到現在,小何還沒有一個答案。
但聽話聽音,王勝就忍不住笑道:“聽這話里話外,你是下定決心投身海洋事業了?”
小何長長的做了一個深呼吸,海風中都帶著些腥味,他卻很習慣了:“少來,我不信你沒下定決心。”
王勝笑容微斂,輕聲道:“是啊,這不是一項輕松的工作,沒有吃苦的準備是堅持不下來的。但是,這也是一項能讓人燃起激情的工作。”
深遠海養殖可能比海上石油天然氣開發簡單,但這同樣是艱苦的工作。
對常駐大型養殖工船的員工們尤其如此。
擁擠的平臺,狹窄的樓梯和狹窄的通道貫穿始終,除了滲透而來的陽光,就像是在潛艇里一樣。
其實,設計思路也是差不多的,純鋼結構的海上平臺造價不菲,為了盡可能的多放生產性工具,生活區和通道都只能見縫插針。
憋仄的空間里,似乎永遠都充斥著壓抑。自以為要一輩子在陸上轉悠的人常駐此地,可能渾身都不自在。
嘉谷農牧陸上的養豬場雖然封閉,好歹還能有完備的生活娛樂設施。但在海上的養殖工船,員工與家人的聯系只能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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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事衛星電話,由于海事衛星電話費用極高,因此在沒有緊急事情的情況下,員工與家人一般每個月通一次電話。他們在船上的日常生活枯燥單調、幾乎與世隔絕,工作以外的時間都是看電影、睡覺等。
惡劣的自然條件,不敢說百分百安全的環境,以及巨大的壓力,始終籠罩在船上人員的心頭。
當然,有資格到這里來工作的員工,大多處于“分紅清單”靠前的位置,他們每年所獲得的薪酬和紅利,也是遠遠超過陸上同一職級的員工的。
錢只是一方面,對于兩人這樣的年輕人來說,要干上一行愛上一行,起碼要符合自己的興趣吧。
王勝擁有一顆哪怕在船上也困不住的八卦之心,消息也更靈通,他放下杯子,徑直丟了一個大號炸彈出來:“你聽說了吧,集團海洋事業部搞了一個三百億的大計劃。負責主持養殖工船和冷水團三文魚養殖項目的董教授也坐不住了,據說他向上面申報了,要在黃海冷水團海域建立一個深遠海養殖產業區,到年或稍長的時間,建成萬噸大型養殖工船三艘,大型深遠海智能養殖網箱座,養殖高價值冷水魚萬尾,形成較為完備的深遠海養殖加工銷售服務產業鏈,帶動形成過百億元的產業集群。”
“三艘萬噸大型養殖工船?還有座大型深遠海養殖網箱?”小何張張嘴,忍不住問出來:“這是要在黃海搞一場規模宏大的海上‘新基建’?”
“可不就是嗎?這個養殖產業區一旦落地,國內的深遠海養殖無疑會開創一個新格局,這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個重大機遇。”王勝說到此處,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海上大型裝備的建設和使用都是相當復雜的,雖然現在的海上大型裝備都盡可能的向智能化發展,以減少人員投入。但嘉谷農牧在只有一艘大型養殖工船,還是試驗性的情況下,用四五年的時間培養,人力也不能說是充足。
這樣的話,他們獨當一面的機會就來了。
忍受著艱苦的工作環境,冒著風險踏入一個新領域,為的,不就是盡早得到獨當一面的機會嗎?
小何卻是懷疑道:“三百億的大計劃,主要不是針對海洋牧場的嗎?”
相比于在沿海大陸架建設且更加成熟的海洋牧場,面向深遠海的大型養殖工船明顯不夠成熟,后者想要搶蛋糕,談何容易?
王勝靠近了一點,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董教授虎口奪食的信心很足。因為養殖工船的價值不止于帶來多少產值,我們建的是一座‘移動的海島’。譬如,如果我們把養殖工船、網箱掛到國內發布領海聲明的釣魚島附近海域,我們起碼能實現民間的海事存在……”
對于整個海洋權力來說,最有價值的存在是經濟存在、生產存在,作為和平崛起的一種選擇,誰能夠開發利用,誰就能夠事實性地存在。
“臥槽,真敢搞事情啊!”小何一拍大腿道。
與此同時,他涌起了更強烈的參與欲望。
年輕人嘛,誰心頭沒個“航母夢”;軍事航母的打造他們終其一生都只能眼饞,但漁業“航母”可以有!
“不過……”王勝停頓了一下,盯著小何說道:“還有一個消息,這三百億,也有可能花在渤海里。據說上面很是支持我們公司參與到渤海綜合整治中去,提高國家沿海生態安全的保障能力。嗯,這對你來說也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因為以你的專業,很有可能會被抽調去渤海。”
小何啞然。
無論是大型養殖工船等國之重器的建造,還是渤海綜合整治這樣的生態建設工程,都是高投資的項目。
三百億,聽起來不少,但無論投入到哪個方向,撒撒手可能沒了。
關鍵是,無論哪個項目,都是走在時代前列。于國于民而言,都是具有戰略性意義的。
當然,小何不是嘉谷高層,做什么的抉擇,都輪不到他操心。他只是一臉恍惚:我加入的是個農牧業公司吧?哪個農牧業公司這么能搞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