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面露遲疑之色,猶豫片刻,在邱月縹有些不耐的時候才頷首答應:“行,我先去客棧換身衣服,這身袍甲進酒樓有些不合適。”
這個要求,邱月縹就不能再否決了,否則就顯得有些生硬了對吧。
于是邱月縹點頭答應,而且生怕唐云半路出幺蛾子,言稱他們會在客棧下面等他,反正換個衣服又不要太久。
一行人來到客棧。
唐云回屋快筆寫了幾百字,疊好隨手丟給李霄:“拿我令牌,去鎮武閣附近,找一個……”
說著,他在小蕓二人驚奇的目光中,隨手用碳條畫了一幅快筆素描:“交給這個人,就說是京城舊友,給王大人的信。”
言罷任由小蕓給自己戴上頭冠,梳理頭發,將外袍披上。抬手一招,李霄當即將碎夢放在其手。
“好地方,倒是不枉我三番讓功予你。”唐云目光掠過窗外,唇角泛起一抹森然,喃喃自語著轉身下了樓。
這龍陽郡,有點亂。
他不喜歡亂,正巧也沒個立身之所。
所以……就來一場雨,將這里徹底洗一遍吧。
唐云笑吟吟的走了出來,沖他們拱拱手:“諸位久等,這一換衣服才想起來,在這鎮武閣里頭,穿袍甲已經成了習慣,竟沒備幾件閑衣,各位多多擔待。”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賠禮道歉了,還能咋辦嘛。
況且,這戲也得給王鑫繼續演下去啊。
邱月縹嫣然一笑,暗中給這些人打了個手勢,上下打量了唐云一番,不由露出幾分異彩:“嘖,想不到換下那死板的衣服,唐云你也是翩翩公子啊。”
“這話可就過了,在下也就比一般人耐看點。”唐云笑著跟上,隨口應道:“倒是邱姑娘才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
邱月縹笑了笑,道:“那小院就在城北,咱們吃飯的時候可順道去看看,我已經命人收拾了,若是那些下人用著不順心,再去買一批便是。”
唐云余光瞄過周圍,發現確實少了幾個人,口中道:“那就不用了,老人對院子熟悉,何必換呢。”
各懷心思,都想從對方嘴里套口風。
但倆人都是戲精,氣氛倒是一直沒有冷下來過,不知情的絕不會認為這倆人剛認識沒一天。
去院子稍稍轉了一圈,這才拐去紫月樓吃飯,倒是推杯換盞,好不盡興,一直到明月高懸,一行人才意猶未盡的告別。
官道。
秦煜軒有些無奈的看了眼在隊伍前面騎馬而行的女兒,嘆道:“小雪,過來。”
“不過去。”
秦源雪冷著臉,語氣生硬的道:“你要我嫁給邱丁岳,我沒法拒絕,也沒打算拒絕,你們生我養我,此為我應做的回報。
可是唐云何等無辜,什么都沒有做,甚至三番讓功趙毅。你卻僅僅一句話,便做主將他調往龍陽郡,呵……”
“你這是對我不滿?”秦煜軒皺了皺眉,聲調略微冷厲幾分,隨著他下意識的繃嘴動作,一種難言的氣勢隨之散發。
片刻,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若是你沒有去找他,事情也不會發生到這個地步,為父本無惡意,只是見他璞玉一塊,想打磨……”
“打磨?我看是送死吧?”
秦源雪回頭,美眸含淚,眼眶泛紅:“我知道我任性妄為,自顧出走尋找唐云,本打算給他當保護傘,卻沒曾想反倒弄巧成拙。
他告訴我,在我沒有去找他之前,他還有選擇的權利,還有服軟低頭的退路。可是我找到他的時候,選擇權就已經沒有了。”
她橫馬停下,冷冷的盯著秦煜軒:“我可以告訴您,在邱丁岳找到我之前,我們遭遇妖魔,若非唐云拼死相救,我根本活不下來。
他救了我,這是恩。
他拿我當朋友,這是情。
所以我也不怕告訴您,如果唐云真的死在那,我不管他怎么死,誰殺的,為何而死,這筆賬都會算到邱丁岳頭上。”
“混賬!”秦煜軒大怒,他沒想到自己女兒時隔兩年不見,竟然變得越加頑劣。
秦源雪怡然不懼,恨聲說道:“他若是怕,那就別娶我。否則我會告訴他,什么叫……防不勝防。”
四目對視,良久秦煜軒忽而話音一轉:“你喜歡上他了。”
語氣是篤定的,仿佛扎進木頭的鐵釘,沒有半點問話的口氣。
秦源雪楞了下,她的回答同樣讓秦煜軒出乎預料:“或許。”
“什么意思?”秦煜軒皺眉。要么果斷承認,要么欲蓋彌彰,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算什么?
秦源雪張口便道了出來:“就是我不確定,我或許喜歡他,或許只是喜歡跟他一起玩的氣氛。”
秦煜軒楞了,他腦中思緒急轉,迅速回憶著關于唐云的一切情報,一遍,兩遍……
驀得!
他陡然挑眉自思索中回神,復雜的盯著自己的女兒:“你真是個傻丫頭,你真是個傻丫頭啊……”
秦煜軒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正因如此他才不知道怎么跟眼前的秦源雪說。
因為,無論怎么說都沒有意義,現在秦源雪已經不信任自己這個父親了,說什么都會弄巧成拙。
“是啊,我確實傻。”秦源雪嗤笑,調轉馬頭繼續趕路,結束了這沒頭沒尾的對話。
邱丁岳臉色難看但卻不得不保持微笑,眼見秦煜軒有些失神的放下門簾,他連忙倒了杯酒遞了過去:“伯父……”
“丫頭被利用了。”秦煜軒指尖觸碰杯沿,驀得醒悟過來,看了眼邱丁岳,悵然嘆息:“我小覷了那個唐云。”
“啊?”邱丁岳有些傻眼,這話是什么意思?
秦煜軒看著這個未來女婿,心里再嘆,強笑說道:“你不懂也正常,如果不是丫頭剛剛那幾句話,我也會被蒙在鼓里。”
這是什么意思?自己比不上那個唐云?
邱丁岳心里泛怒,但卻不得不恭敬問道:“不知伯父可解答一二?”
秦煜軒組織著語言,輕聲說道:“丫頭雖然自小野慣,不過她也知道利弊輕重,所以我也不怎么擔心。
就連她跑到揚州府,我也沒有多問,因為時間到了她會自己回去的。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出了唐云這么個家伙。
丫頭在揚州府兩年的時間,有多少人跟她能玩一塊去?沒有人做得到,可偏偏這個唐云做到了。
不僅如此,他還成功讓自己在丫頭心里的印象十分深刻。這就意味著,如果一旦他有危險,以丫頭的性子,絕對會做出沖動的事情。
唐云對丫頭好,是故意為之,他知道丫頭家世不凡,所以投其所好與之結交,不過他的手段極為高明。
丫頭雖然直性子,卻不代表她傻,可這次她卻沒有察覺絲毫蹊蹺之處,渾然不覺的掉進了唐云挖的坑里。”
邱丁岳臉色發青,他忽然想起剛剛秦源雪說的那些話……
揉揉臉頰,他強笑道:“伯父可能想多了,他唐云何德何能,怎么會未雨綢繆到如此地步?他難道早就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他不知道,但他能想到。”
秦煜軒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既然能想到,就代表有這種可能性,他所做的一切,僅僅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人跟人不能比啊。
看看唐云。
再看看眼前的邱丁岳。
這他么差距也忒大了點……
秦煜軒嘆道:“靠山山會跑,靠樹樹會倒。我看過唐云資料后,就察覺此人非易于之輩,野心甚大城府頗深。
恰巧趙毅也覺得唐云有些太老道,忌憚心起,我索性趁此機會將唐云踢到龍陽郡,一是告誡,二是計劃所需。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野心比我想象中大得多,唐云只是將趙毅當成擋箭牌推著往前走,一旦時機成熟他便可取而代之。
我的出現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但這個時候他留下的后手便起了作用,有小雪的存在,趙毅就算再忌憚也做不了什么,因為小雪背后站著的是我。”
唐云無心挖的一個坑,完全就是——板藍根(包治百病)
無論是對付誰,只要敵人沒有秦源雪背景大,都能起到極好的效果。畢竟在大人物眼里,區區一句話,有時候都能輕松解除他的危機。
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后手竟然在這里誤打誤撞的被觸發了。
也正因如此。
造就了接下來的,讓秦源雪,秦煜軒,甚至邱家所有人后悔莫及的結果。
邱丁岳反應了過來,恍然:“伯父的意思是,唐云這招后手,本來是留給趙毅的?可陰差陽錯的,反倒應在了咱們身上?”
“然也……”
秦煜軒揉了揉腦袋,一瞬間想到這么多東西,這讓他有些腦袋發脹,同時第一次對唐云的警惕提到了極高的水平。
目光交錯,他露出一抹苦笑:“我現在擔心的是龍陽郡,那邊的人根本不清楚唐云的手段,所以對他不會太過上心,這恰恰給了他周旋的機會。等龍陽郡的人反應過來,已經為時已晚。”
邱丁岳有些著急:“我這就去一封信……”
秦煜軒挑眉:“讓邱家動手以絕后患?”
他理所當然的點頭:“自然,既然他威脅這么大,何至于留著……”
“丫頭剛剛的話,你忘了?”
邱丁岳嘴角一抽,咬牙道:“……這……,我相信伯父一定會……”
秦煜軒失笑搖頭:“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丫頭的脾氣你應該也清楚,向來認死理,她說得出肯定做得到。”
“那怎么辦?”邱丁岳沒主意了。
秦煜軒暗暗搖頭,說道:“唐云是個讓我一再看錯的家伙,手段高明,性格隱忍,城府極深,為人圓滑,話術極高……可惜這些都無法彌補他的短板,那就是實力。”
邱丁岳接口:“所以才要趁現在……”
秦煜軒笑道:“他才剛入十一品,距離凝血境都不知差了多遠,你認為他一年內能達到九品?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邱丁岳試探似得問:“所以伯父的意思是……”
秦煜軒淡淡的說道:“唐云做出這么多,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實力不足,他只能從其他方面來盡力彌補這個差距。
他是個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是不費力的,因為他能很快領會到你的意思。你只需要發一封信,讓邱家給唐云幫忙就行。
他有腦子,但趙毅卻有實力。
老夫就給他一年時間證明,假如當趙毅調過去,二人對壘后,唐云能成為最后贏家的話,老夫放棄趙毅選擇他,又有何妨?”
邱丁岳嘆道:“伯父深思熟慮,小侄佩服。”(應該是小侄吧?我不懂這里面關系,有點亂……)
秦煜軒淡淡的說道:“只要他的實力一日沒有成長起來,搞出再多手段也無濟于事。充其量只是證明自己的價值,讓老夫于他和趙毅之間,選擇他而放棄趙毅罷了。”
警惕是必要的。
恐懼是扯淡的。
唐云表現出來的實力,遠遠沒有讓他忌憚甚至恐懼的地步。
龍陽郡。
王鑫有令,命唐云去鎮武閣見他。
唐云的反應出乎預料的淡定,踩著約定時間的門檻,不疾不徐的來到了鎮武閣。
范陽皮笑肉不笑的讓開路,道:“大人在里面,請吧。”
他就是王鑫的心腹,也是昨日唐云讓李霄送信的人。只不過這家伙最大的優點,也就只有忠心了。
唐云瞥了他一眼,直接忽視了范陽,大步走上前推開了門。
房門合上,光線阻隔。
王鑫較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個年輕人,沒什么架子的指了指對面座椅:“唐云是吧?坐下說話。”
“多謝大人。”唐云依言而坐,二人之間渾不似邱家想象的那般劍拔弩張,氣氛冰冷。
王鑫含笑問道:“本官好奇一件事,你是怎么通過范陽的手,假借由頭將信送到我手上呢?難道不擔心送錯人?送到邱家手上?”
唐云條理清晰的回答:“我昨天來的時候,兩幫人涇渭分明,在我接觸邱月縹他們時,范陽反應最為明顯,我猜他就算不是大人的心腹,起碼也不會是邱家的人。”
王鑫追問:“你就不怕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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