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對西域來說,這里還是半夜。
因為比標準時間要晚兩個小時,這里到了冬天,十點鐘天才亮,要是遇到陰天,東部沿海要準備吃午飯了,這里才起床吃早餐。
周臻站在院子里,望著璀璨的夜空,忍不住為此著迷。
海拔四千多米的高空,稀薄的空氣,造就了這里的星空比其他地區更加清晰,也更加璀璨。
每個初次見到的人都會為之深深入迷,周臻也不例外。
但是他的身邊,日泰他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美景。
一個個都在為出發做準備,沒有人會抬頭看一眼。
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周臻就征服了他們所有人,沒有人認為周臻的動作可笑,反而因為自己家鄉美麗的風景吸引住了周臻而自豪。
“尕玉,走了。”
周臻低下了有些僵硬的脖子,走向了那輛最新的卻也有八年車齡的吉普。
其他人也都背著槍鉆進了車里,每輛車里,都按照個人特長組成一個戰斗小隊。
周臻坐上了第一輛車的副駕駛座,
跟站在墻邊,臉上露出著擔憂的央金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出發!”
頭車一動,后面的三輛車在夜色中一輛一輛竄出了巡山站,駛向了高原。
天亮的時候,他們抵達了可可西里東側的入口,原劇中,他們在這里設卡耽擱了一天,這一次,周臻進行了分工。
他們這輛車將繼續前行,日泰留下,帶著三部車,劉棟開車帶著周臻還有另外兩個隊員先去不凍泉保護站。
周臻的能力讓日泰很放心,這樣的安排不會耽擱事,他也沒有提出質疑。
不過,他讓卡車跟著周臻走,要給不凍泉保護站的阿旺送補給。
山谷中遍布河道和凍土,兩側都是巍峨的雪山,在山谷的盡頭,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進山的山口。
這里不是唯一的出入口,在高原上,那里都能進出,但是這里的位置很重要。
看電影的時候,周臻對阿旺就很欣賞,他一個人,在這沒有人煙的山谷中一守就是三年。
他在這里,盜獵的人就不敢從這里經過。
而他沒有編制,沒有女人,一個月只有兩百塊錢的微薄收入。
冒著生命的危險,沒有任何的享受,這樣的人,你可以說他笨,說他傻,但絕對不會不敬佩他。
這樣的普通人還有很多,也是他們這些平凡的人,組成了一個國家與民族的脊梁。
遠遠望著保護站的房子,周臻也在問自己,能不能在這樣的地方守上三年,不要說三年,三個月他都受不了。
沒有一個人,沒有電,更別說手機,網絡了。
不要說三年,三個月他覺得自己都會憋瘋了。
汽車還沒有到,就能看見一個身影在山崗上不停地揮手。
汽車剛停,阿旺就沖了過來,臉上掛著興奮地笑容。
劉棟介紹說:“阿旺,這是京城來的記者。”
阿旺有些害羞,看了一眼周臻脖子上的相機。“你好。”
周臻笑道:“我給你拍張近照吧,回頭我在縣城洗出來了,給你留下。”
他興奮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我不好看。”
劉棟打趣說:“你會成為全球的大明星的。”
看得出阿旺有些不自在,周臻笑道:“你就抱著槍來回走,別看我,我拍的時候不跟你說。”
他四周看了一眼,指了指雪山那邊問:“能把山也拍下來嗎?”
周臻點了點頭。“能!”
他拎著槍走向了那邊,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角度,看著他年輕有些佝僂的身影,周臻登時抓拍了下來。
隨后,周臻又給他拍了幾張,桑吉叫道:“阿旺,我們把你這個月的口糧帶來了。你快去做飯。”
阿旺拍了照片,很開心,立即屁顛屁顛地去做飯了。
簡易的木板房中間是一個大爐子,房子外面有一堆煤,進了屋,幾個人就圍著路子坐了下來。
阿旺一直不停地找人說話,嘴巴都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能看出他是真的開心,等周臻他們一走,他又要面臨一個月可能見不到一個人,不說一句話的孤寂了。
吃完飯不久,天就黑了,在房子的地上,鋪上了鋪被,周臻得到了優待,睡在爐子邊,一人一個被褥,他們都是兩人一個被褥。
沒有燈,睡在被窩里,一群人談著女人,談著牛羊,沒有人談理想。
周臻忍不住問道:“你們有什么理想嗎?”
房子里面安靜了一會兒,阿旺說道:“我的理想就是找個婆娘,生幾個娃。”
劉棟長嘆了口氣說:“我想攢點錢,把冷雪娶回家。”
桑吉他們一個個也都說了自己的理想,但都是女人孩子,牛羊那點事。
也許對他們來說,生活就是活著,死亡就是一個輪回。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餐,他們就又上路了。
他們的目標是卓乃湖,也是電影中藏羚羊被殺了四百多只的地方。
電影中,他們抵達的時候,盜獵者已經離開,現在他們提前了一天抵達,不知道能不能提前追上那批剝皮的民工。
事實證明,沒有追上。
周臻整理過電影里面追蹤的時間線。第一天出發設卡;第二天不凍泉;第三天卓乃湖發現死去的藏羚羊。
追到第五天牦牛谷,不僅沒有追上人,反而被槍手打傷了一個隊員。
第七天,楚瑪爾河追到了那批剝皮的民工,但是盜獵的老板和槍手都跑了。
九個民工拖累了追擊隊,第九天一早,馬占林父子四人逃跑。
達瓦在追馬占林父子的時候因為缺氧導致肺水腫,劉棟送達瓦回去醫治,補充補給。
第十一天,洛桑他們的車沒有機油爆缸,原地等劉棟。
第十二天,劉棟回到了縣城,送達瓦醫治,賣皮子換錢,還跟冷雪借錢。
第十五天,劉棟被流沙吞噬。
第十七天,在阿爾金山山口終于追上了盜獵者,日泰被對方打死。
進入這個世界之前,周臻還很自負,認為他掌握了時間線,就能卡住盜獵者的路線。
但是現在進了高原,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天真了。
這里可不是內地,三五里就一個村子,到處四通八達的道路。
他們進入的可可西里狹義面積就有一萬多平方公里,廣義面積又幾十萬平方公里,比內地的許多省還要大。
而且這里沒有道路,處處都是雪山,河流,冰川,凍土,流沙,草原。
流沙本來應該在阿爾金山以北的區域,在可可西里是沒有流沙的。
但是這個電影世界里跟劇情一樣,也有流沙。
汽車在這沒有道路的高原上行駛,隨時都會遇到危險。
想要在這沒有路的高原找到對方,只能跟著對方的車轍走。
要不然,根本不可能遇到對方。
想一想,一個省那么大的面積,想要堵截不知道位置的幾輛汽車,容易嗎?
這跟大海撈針差不多。
卓乃湖畔,四百多只藏羚羊的尸骨組成了一個尸骨森林,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電影中,日泰他們焚燒了藏羚羊的尸骨才離開。
對周臻來說,這純粹是耽擱時間。
他立即下令道:“桑吉,你們留在這里等日泰,掩埋藏羚羊。把子彈給我,我和劉棟一輛車,現在按著對方的車轍追蹤,沿途給你們留下記號。”
桑吉搖頭說道:“太危險了,如果你們的車壞掉,就只能等死。”
周臻拿出了地圖,指著楚瑪爾河說道:“我跟劉棟只追到楚瑪爾河,要是沒有追上,就等你們追上來。”
桑吉依舊搖頭。“這太冒險了。”
樸實的他們沒有太多的話,只是認為只有一輛車出發太危險。
周臻正色說道:“服從命令!”
他嘆了口氣,回頭跟伊西說道:“給他們多帶兩天的干糧和油料。”
伊西點了點頭,上了卡車去搬東西,桑吉跟周臻說道:“尕玉,你把巴丁和達瓦帶上。巴丁以前是打兔子的,槍法好,達瓦身體強壯,打架厲害。”
周臻搖了搖頭說道:“巴丁我帶上,達瓦眼珠有紫血絲,應該是有高原反應了,要多休息。”
達瓦不服,叫道:“我能受得了,像巴丁這樣的,我能打五個。”
桑吉卻不敢大意,仔細看了看達瓦的眼睛問道:“達瓦,你不舒服咋不說?”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
周臻扭頭朝汽車走去,丟下一句:“別爭了,我就帶劉棟,巴丁走,你們這里留四個人干活。”
一輛吉普車在廣袤的天地之間穿行,除了他們,再也沒有一個人影。
晚上,他們找了一處低洼,在凍土帶上安營扎寨。
巴丁的話不多,劉棟卻是個話癆,有他在,氣氛就不會尷尬。
用噴槍點燃了炭,烤了一支羊腿,三個人就坐在帳篷的門口,吃著羊肉,看著無盡的黑夜。
“你們怕嗎?”
巴丁搖頭說道:“我不怕人,只怕下雪。”
劉棟卻說:“我啥都怕,我還沒娶媳婦,生娃咧。”
都很真實的情感,周臻笑道:“明年你就一定能娶上個媳婦,后年添個娃……”
“咋說?”
“國家會成立保護區,你們以后就是公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