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泊湖的靈荷花莖、根須具有非凡的藥效,可清心明目,美容養顏,強體健身,更是配置七八種藥劑的主藥。
傳聞中連道宮都會派人來此采辦,挑選其中藥效最上品的拿去煉丹。
湖中不同區域的靈荷藥效各有不同,但每一片靈荷產地都有主人,平日里根本不讓人靠近。
唯有夏季最熱的流金七月,在湖中舉辦長達半月的賞荷盛會時才會開放,讓游人遠遠觀賞。
此時也是召開詩會、舉辦論道大典、選出天恩城花魁的時節,更是無數才子佳人幽會的時候。
鏡泊湖西岸,有一艘船首側面刻有“教坊司清七”字樣的小型畫舫內,此時正有數位才子飲酒作詩。
在畫舫后艙,一個珠簾內,有“叮咚”好似清泉流水的琴音傳來,在湖面上遠遠飄蕩,水中不時有魚兒跳躍。
好似被這優美的琴聲所吸引。
兩位身材壯碩的健婦忙前忙后,為客人端茶倒水,又從船側繩索上掉著的竹筐內抱出瓜果。
天氣炎熱,但湖面上甚為清涼,湖水中冰鎮好的瓜果入喉,更是沁心舒爽。
不時有各種樣式的畫舫船只從邊上劃過,向著湖心方向而去。
花州水系密布,船運發達,坤元帝朝下的天工司發明了無數運力驚人的船只,都在花州被一一應用。
小畫舫船尾,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娘正坐在那里,將翠綠色的褲管挽起,兩只白嫩的小腳百無聊賴的踢著水花。
這小娘生的柳眉星目,小巧瑤鼻,看起來很是秀美,雖然現在身形未能長開,但已是個美人胚子。
此時目光茫然的看著遠處湖心,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偶爾有銀白色的小魚從其腳邊游過,尾巴擺動間又消失在湖水深處。
日頭漸斜,畫舫向著岸邊駛去。
畫舫內才子門也有些疲倦,正自閑聊。
所談內容,卻是三個月前那場可怕的雷暴。
當時天地如墨,電光縱橫萬里,無盡雷霆降下,這般場景即使如今想來,依舊讓無數人不寒而栗。
有士子稱那是蒼天在用神雷誅邪。
而消息,據說是從城里道宮中傳出。
待士子上岸后,船艙中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程媽,今日不回城了,就在湖中過一夜吧!”
聞聽此言,一個圓臉的中年婦人稍有遲疑,但還是勸解道:
“姑娘,最好還是回城休憩,前些時日我聽說宿水城那邊有妖邪出沒,害了十幾位百姓的性命。
這……這萬一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
“程媽,你多慮了。
如今這鏡泊湖中貴人云集,侍衛眾多,更有道宮的仙長前來,又有何等妖邪敢來這里放肆?”
隨著話語聲,一位身形高挑,臉遮白紗女子從船艙內裊裊走出,身著淺白色長裙,點綴著藍色小花圖案,看上去素淡卻又不失雅致。
或許是覺得氣悶,女子將臉上白紗取下,遞給身后的小娘,頓時一張絕美的鵝蛋臉顯露了出來。
繼續道:
“就這樣罷,稍后讓李媽做條清蒸銀鰱,忽然特別想吃。”
女子說著伸出舌頭,添了一下紅唇,一副恨不得現在就大快朵頤的模樣,與其絕美的容顏顯得很不匹配。
程媽無奈,只好下去籌備。
這女子忽然轉身,看向身邊站立的小娘道:“小彤,你今日又偷偷溜走了,也不給我端杯茶水,害的姑娘我口渴。
你說說,該怎么懲罰你?”
小娘聞言,大眼睛忽閃忽閃,期期艾艾,不知該如何回答。
隨后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頰被扯起,向著左右扭動,不禁“啊啊”出聲,用含糊的口吻道:
“姑娘,我錯了。
您要注意形象,此處人多,可莫要被看了去。
這萬一傳揚出去,您的名聲可就毀了!”
“噗嗤!”
那絕美女子見自家丫鬟被制,心頭稍減煩悶,發出一聲輕笑,轉身走向船頭,看著漸漸升起的兩輪明月,不在意的笑道:
“名聲?要這個作甚?我靈音又不去爭奪花魁。
只要每日有人前來聽曲玩樂,掙夠給坊中上交的例錢,夠我等吃穿用度也就是了。
其他不過浮云而已。”
名叫小彤的丫鬟只覺自家姑娘說的好有道理,自己完全無從反駁。
半個時辰后,畫舫甲板上罷放了一張矮桌,上面放了一盤蒸魚,數個清蔬,還有一壇果酒。
名為“靈音”的女子和丫鬟分坐兩旁,一邊敘話,一邊飲酒吃菜。
兩輪明月一東一西,高懸在空。
湖中亦是有月光倒映,銀白色的柔和月光灑落湖面,微風徐來,暗香浮動,顯得靜謐寧靜。
偶有游魚躍出水面,為這柔和的鏡湖月夜帶來一絲生趣。
小彤飯量不大,又吃的急,早已小肚子鼓脹,此時一手支著側臉,雙眸無神的望著湖面。
靈音慢條斯理挑起一根菜心,慢慢咀嚼,不時又佐上一杯果酒,只是眉頭微蹙,似乎有著心事。
“姑娘,快看!
那是什么?居然散發著金光?”
就在這時,小彤忽然尖叫起來,隨后直接跳起,快步趕到船側,指著遠方湖面蹦跳不已。
靈音從沉思中轉醒,甚至有些受到驚嚇。
不禁瞪了一眼自己的小丫鬟,這才緩步來到船舷處看了過去。
小畫舫距離岸邊并不是太遠,周圍也無其他船只。
此時明凈的湖水中有一物半露在外,在月光的照射下,有淡淡金光發出。
難道是什么寶物?
剎那間,靈音的心速陡然加快,用足目力看去,卻是不夠真切。
“小彤,去喊黃媽她們,將畫舫靠過去!”
一刻鐘后,船艙地板上,一位頭發甚短的男子平躺在那里,身上蓋了一條簾布,但其身形太過修長,故而依舊有兩條大長腿露在外面。
這男子渾身的肌膚已經恢復了正常,不似在月光下那般有著金色光澤。
此刻四位健婦,加上一大一小兩女都有些愣神。
靈音面色緋紅,神情很不自在,小彤則直接低著毛茸茸的腦袋不敢抬起,臉蛋漲的通紅,卻又用余光不時偷偷瞥向地上的男子。
太羞人了,怎得有如此大傷風化的男子。
嗚嗚嗚,那根東西好長好可怕,居然直挺挺!
之前的畫面不時在腦海中飄過,初懂人事的小丫鬟心頭狂跳,腦海中雜念紛呈。
“姑娘,這……這人渾身燙手,不會是……”
程媽的話語有些遲疑,目光中帶著驚懼,心中的話語似是不敢說出。
“程媽,有話但講無妨,不用顧忌。”
靈音看了一眼程媽,發現不僅僅是程媽,另外三位健婦也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姑娘,你說這……這位會不會是精怪變形而成。
否則身體怎會散發金光,體溫還如此之高。
若是尋常人有這等體溫,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而且,其身在湖中并不下沉,這……這哪里是正常人能夠做到的?”
程媽語氣篤定,顯然心中早已有了某種可怕的猜想。
這話一出,小彤花容失色,差點驚呼出聲,隨即反應過來,連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只是看向地面上的人影再也沒了好奇和羞澀。
靈音的臉上此時也是白一陣,紅一陣,但強作鎮定,將心中的害怕壓下。
“嗯,當年我曾聽爺爺在酒后說起過,若是精怪化為人形,則必然身上有部分種族特征無法消除。
這位你們剛才撈上來時也曾看過,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異常。
故此,我以為這位定然是人,而不是妖怪。
至于體溫和其他異狀,雖然我等無法弄清緣由,但看其呼吸均勻,心跳有力,顯然很是健康。“
說到這里,靈音停頓了一下,隨后若有所思的道:“根據一些客人的只言片語,我倒認為他有可能是一位仙長。
也不知出于何故受到了創傷,這才流落湖中。”
靈音這番解釋有根有據,幾位健婦和丫鬟知曉自家姑娘素來學識淵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頓時相信了幾分。
然后再看向地板上的男子時,便去了心中懼怕,多了一絲贊嘆。
這般俊美和英武集于一身的男子當真從未見過,隨即更加相信靈音的解釋,認定這就是一位仙人。
地板上躺著的自然就是林照。
當日天劫加身,又被天火攻入體內,昏迷后墜入江中,沒想到三個月過去,竟然漂流到了鏡泊湖中。
若非其肉身太過強悍,不似尋常人類,怕是早就被天火化為灰灰,散于天地之間。
“嗯,程媽,此事不宜聲張在外,否則定然會引來無數麻煩。
甚至危及我等性命。
你稍后叮囑一番,讓大家千萬守好嘴舌。”
靈音在船艙內來回度步,緩緩交待下去,讓幾位健婦都心中凜然,似是想到了什么。
程媽乃是畫舫上的管事,出身也有些來歷,平日里一應雜務都由其把控。
常年見慣了往來客人,從中聽聞了很多異事。
此時忽然躬身道:“姑娘放心便是,我坤元帝朝的規矩我還是知曉的。
百姓不得隨意跟道宮之外的仙人接觸,否則誅滅九族。
另外我看此人并不是什么仙人,倒有可能是落水的武道高手。
這人雖然身材高大,但體重未免太過沉重,我們四人一起使出全部力量方可抬動,除去打磨肉身的武道高手,誰有這等體魄?
仙人都是高來高去,有寶貝護身,怎會落魄如斯?
我看此人八成是遇到了長青江上的悍匪,交手不敵后被對方洗劫一空,人也被扔到江中喂魚。
傳聞中的‘長青十八盜’就有洗劫對方財物,將人沉江的習慣!”
靈音一怔,看著程媽的美目眨動了幾下,立刻改口道:“到底還是程媽年長見識多,還真有這等可能。如此這人定然就是位武道高手!”
數日后,天恩城城西的一座院落內,靈音看著床上趟著的林照蹙眉不已。
“姑娘,這人到底受了何等傷勢,居然連城中‘慈心堂’的大夫都查不出原因。
不會就這般一直沉睡到死吧?”
邊上的小彤坐在床側,捧著臉頰定定的看著林照,臉上滿是疑惑。
“莫要胡言亂語,大夫不是說了嗎,此人可能是腦部受創。
只能等其自然轉醒。”
靈音看著這位男子的面容,神情之間帶著一絲淡淡的迷戀。
其身為教坊司的清倌人,平日里見過的杰出男子不知凡幾,其中不乏文人士子、江湖大豪,甚至道宮的仙人也曾前來聽琴,贊其在琴道上的造詣出神入化,當得上“大家”之稱。
但是卻從未有能與眼前男子相比之人。
此人相貌稱得上完美,雖然昏迷不醒,但無形中散發的氣質飄然出塵,如同天上流云般灑脫。
“無論如何,我等既然將其救起,那么就善始善終。
當年母親信佛,曾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方圓百里內的知名大夫都來看過,卻無法將其救醒。
如此就讓其安然沉睡便是。
你準備一番,我要沐浴更衣,稍后前往韓府演奏。
今夜韓府大宴貴客,據說是來自‘明京’,不可怠慢。”
時間似流水,又是三個月過去。
此時已是隆冬季節,今年天氣格外寒冷,入冬以來飛雪斷斷續續下個不停。
這日,小彤早早起來,看著外面又飄起雪花,習慣性的來到廂房,準備看看那位奇怪的俊美男子,順便點起暖爐,以免將其凍著。
這已經成為這小丫鬟每日起床后干的第一件事情。
但是當其推開房門時,不禁呆立當場,手足無措的看著床榻。
此時那位男子正盤膝而坐,雙手交叉置于腹部,頭發散披在腦后,看上去寶相莊嚴,如同仙人在世。
就在這時,那位男子緩緩睜開雙眸,頓時有兩道電光一閃而沒。
“你……你……你,我……我!”
正自茫然間,卻見對方微微一笑,溫聲道:“多謝小彤姑娘救命之恩,林某沒齒難忘!”
不假思索,小彤下意識反問道:“你不是一直處于昏睡當中嗎?怎會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