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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賀新!”
“小賀,說兩句唄!”
賀新一下車,就被一早就聚集在攝影棚大門口的記者喊住。
“新仔,新仔,請問你跟霆鋒合作感覺如何啊?”其中還有個拽著一口港普的香港記者伸長了脖子在那兒大喊。
新仔,新你頭啊!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平時最不喜歡的是別人叫他新子、新仔之類的稱呼。而且更令他不爽的是,這位香港記者的語氣明顯帶著一副他能謝逼王合作,對他來說好象很榮幸的口吻。
他壓根就不理會這位話筒快要伸到他嘴邊的香港記者,轉而朝幾位看著面熟的內地記者笑了笑道:“昨天我都已經說了,導演下了封口令,不讓我們隨便接受采訪,大家就別難為我了。”
說著,他身邊正好有一個不知道是道具助理還是哪位現場制片的助理路過,他趕緊一把抓住這位小哥,跟記者們介紹道:“其實你們不一定都盯著演員,我建議你們多采訪采訪他們這些幕后英雄,他們真的是很辛苦的。”
那位小哥被賀新拉住一臉懵逼。
不過還真有記者問:“請問你是負責哪個部門?”
“你能幫我們介紹一下里面的布景嗎?”
“昨天第一天拍攝是否順利?”
面對這么五花八門的問題,小哥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一臉驚恐地擺手道:“不行的,我們也是不能接受采訪的。”
說著便抱頭鼠竄了。
《無極》是繼國師的《英雄》之后,國內電影又一部大制作,在現場圍堵采訪的媒體來自全國各地。即便是劇組下了封口令,也得在這兒守著,不然就沒東西寫。而且在他們看來,劇組越是封鎖,挖到的消息往往就會越有價值。
其實劇組雖說是對媒體封鎖,但劇組導演、制片人,或者大牌的演員心情好的時候也能跟記者聊兩句,比如昨天陳鴻就接受了幾位相熟記者的簡短采訪,謝挺鋒在收工后也跟幾家香港媒體聊了幾句。
但這些前提都是相熟的記者,這是絕大部分記者眼紅不來的,卻又不得不留下來碰運氣。
幾個自問能在賀新面前混個臉熟的記者自然也把目標對準了他,只是這個家伙太狡猾了,臨時拉了個擋箭牌,自己則趁機躥進了旁邊的化妝樓。
“新哥,早!”
“早,辛苦了!”
此時化妝樓里早已人聲鼎沸,那些大學生群演們正在一樓分批化妝著裝。幾個昨天拍攝的時候跟賀新綁在一個人堆里的大學生們看到他進來都紛紛跟他打招呼。
賀新也連忙微笑回應。
想想這幫子人還真的很辛苦,昨晚收工都已經快十一點,然后今天一大早六點鐘不到就要提早過來化妝、換衣服。
來自北電的還好點,畢竟他們學校就在隔壁。就是苦了來自廊坊東方大學城的這些大學生,除去路上所要花費的時間,他們可能壓根就睡不了幾個小時。不過他們看上去精神似乎依舊很飽滿,都為能參與到這部大導演的大制作而感到榮幸。
主演們的化妝間在二樓,賀新一進門就看見李婧和幾位空政的老演員已經坐在那兒了。
“李老師早!各位老師早!”
這幾位雖說都是客串跟群演,但資歷擺在那兒,面上得做足姿態。
好在幾位原本在團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演員,加之年紀大了許多事情都看開了,沒人倚老賣老,故意要在他這位新生代演員面前刷存在感。
“小賀,你也早!”
大家都露出和善的笑容紛紛回應,有位自來熟的還翹起大拇指道:“小賀,昨天你演的真不錯。”
“不行!不行!跟各位老師比起來,我還差遠了。”賀新忙謙虛道。
李婧因為之前化妝師正在幫她畫唇線,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這時騰出空來朝坐在她身邊的賀新笑道:“小賀,你今天可來的夠早的。”
“沒辦法,補完昨天的戲,我后面的那個妝得要化好幾個小時呢。”
昨天第一天開機,因為磨合問題加上謝逼王的拙劣表演,沒有按照計劃完成拍攝任務,賀新還有一場被火燒的鏡頭沒有拍。
當然被火燒有專門的替身演員,他最后需要呈現的是被燒的漆黑且血肉模糊地躺在雪地里跟謝逼王的一番對話。
今天算是他第一次真正要跟謝逼王演對手戲,昨天的幾個鏡頭,雖說有兩人的對話環節,但都是各拍各的,最后通過剪接才能合在一起。
其實要完成一部好的作品,挑演員真的很重要,比如《上海堡壘》,也許編劇江南和導演騰華套一開始設想的并不是最后呈現出來的效果,但鹿留海生生把這部片子演成了《留海堡壘》。
雖然最后騰華套甩鍋給鹿留海顯得有些不厚道,但是他其中有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就是在評價鹿留海的演技和他那頭標志性的留海時,他就一臉無奈的坦陳道:“這是一個不可逆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之前選擇鹿留海就是選擇向小鮮肉,向流量妥協,自然不去考慮演技,以及小鮮肉必須以一種最帥的形象出現,而忽略了真實的人物設定。
有妥協自然會有犧牲,但是他們卻恰恰犧牲掉了電影中最重要的東西,也難怪最后被反噬。
當然投資人、制片人、導演這些都不是傻瓜,他們之所以要選擇這些毫無演技的小鮮肉,無非就是出于票房的考量,看中他們的流量。畢竟一部大投資大制作的電影想要吸引觀眾走進影院,是需要響當當的大明星。
只不過他們是下錯了注而已,等到電影上映的時候,曾經受到市場的熱捧的小鮮肉已然都快臭大街了!
那怎么辦呢?,只能硬著頭皮上唄!
《無機》也同樣如此,作為一部投資高達兩億的大制作,之后又改口稱三億,就算兩億吧,想要收回投資最起碼得五億票房。
這樣一個票房數字如果單靠國內票房顯然是不現實的,要知道去年國內的總票房才堪堪達到十個億,其中一半還都是海外大片。
所以還得靠海外收入,這也就是為什么要選擇張東健、真田廣之這些日韓的大牌明星。這年頭別看人家的國家的小,但是要論票房的體量還是要超過國內的。
而謝逼王和張白汁,不論在港臺地區還是在國內,絕對稱得上是頂流,針對的就是國內市場。在這方面國內的演員目前還挑不起這副重擔,就象賀新,也算是國內新生代最冒尖的幾個演員之一,甚至可以說是最出挑的一個,但是他比謝逼王更有票房號召力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這并不是崇洋媚外,或者故意貶低內地的演員,這完全是大環境所造成的。比如八十年代末,在電影票還是幾毛錢一張的時代里,國內的電影票房要達到近三十憶。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隨著體制以及各方面的原因,國內的電影事業停滯不前,相反的是港片卻迎來了最黃金的年代。于是乎大量的盜版錄像帶、影碟等占據了原有的電影市場,國內的電影票房開始節節下跌。到了99年跌倒了歷史最低點,觀影人數不到三億人次,總票房8.1億,其中引進大片占了這個份額的三只之二,也就是說國產電影的總票房還不足三億。
這個結果便造成了今后長達十幾年的時間里,國內的觀眾更愿意看港臺明星,同時內地的影視制作公司因此也更迷信港臺的明星以及其制作班底。
于是乎就象章紫怡這樣的,也只能在《蜀山傳》里給張白汁做配,更別說賀新這種的,能在《無極》中混到一個大配,估計也是因為他之前刷足了各種小眾的文藝片,在海外也算小有名氣的結果。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之前外面的那位香港那一副他能和謝逼王合作,對他來說很榮幸的腔調,也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現實。
當然現在的謝逼王沒有后世的那位鹿留海那么不堪,陳大導至少還沒有淪落到《我捧我的兒子》的地步,在電影上也遠比騰華套有底線的多。
更重要的是這年頭的觀眾因為還沒有受到各種毫無底線的爛片爛劇荼毒,相對還比較寬容,整個大環境也沒有后世那么苛刻。所以就算謝逼王出了頂包案依舊能夠成為《無極》的主演。
好在他也算比鹿留海之流有追求,經過爛片磨礪之后,不惜扮丑做配,終于成就了《十月圍城》中的阿四和《線人》中的細鬼。戴了綠帽之后,依舊能收獲天后的愛情,同時還能實現自己兒時的夢想,終于成為一名光榮的廚子。
好吧,又扯得有些遠了,回到正題。
正是因為昨天的拍攝計劃沒能完成,今天賀新不得不需要變換兩個造型。同時也對劇組造成了不小的損失,畢竟這么多群眾演員,還都不是一般的群眾演員,多拖一天,人工費用就多出幾十萬。
他在化妝的時候,副導演就把李婧和那十幾位老群演招呼走了,據說是導演對昨天那場萬箭齊發,屠殺雪國人的戲不太滿意,需要補幾個鏡頭。
他這身雪國人的裝扮弄起來相對比較簡單,不象之后他所扮演的鬼狼的那副裝扮,之前試裝的時候他就有體會,沒倆小時壓根就下不來。
三月中旬的天還是挺冷的,盡管他身上穿上了三件套的漢服,外面還得裹一件軍大衣。棚里燈光通亮的主場景里正在補拍鏡頭,他沒去湊熱鬧,躲開前門的記者,就在攝影棚的背面瞎溜達。
這一片堆滿了道具和各種造型,不少劇組的工作人員正在準備下一個場景所需的道具之類的。
他轉了一圈,正好碰到了一個熟人,就是之前被他抓著應付記者的那位小哥,此時他正在角落里攪拌著一桶不明液體。
“哎,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啊!”他湊過去跟人打了個招呼。
看到賀新親自過來打招呼,這位道具小哥一臉的受寵若驚,忙道:“新哥,瞧您說的,我知道,就是那幫子記者太煩人了。我沒事!”
他點點頭,順便往桶里瞄了一眼,里面的液體微黃,黏糊糊的,有點象蜂蜜之類的。
“這啥玩意兒?”
“火油!”
火油當然不會是真正的火油,只是做成火油的樣子,比如顏色、黏性。《無極》這部電影在細節方面還是非常講究的。
賀新一會兒要拍的這場戲就是拿火油淋在身上然后火燒。他看到這通黏糊糊的液體難免有些擔心,問道:“這里面都是啥玩意兒?”
道具小哥顯然知道用途,忙道:“放心吧新哥,這里就是水、增稠劑,另外加了點色素,都是食品級的,就是喝到嘴里也沒事。不信,您瞧!”
說著這小哥拿起攪棍,居然作勢自己要舔一下以示證明。
“別介!我信了。”
他忙攔著小哥,這玩意兒一會兒反正是淋在身上又不是真的要喝下去,只是如果真讓小哥舔一下這根在液體里攪拌的棍子,反倒會讓他有點不適。
“好象愁了點!”小哥拿起攪棍看著棍子下面長長的拉絲自言自語道。
然后拿起旁邊一個臟兮兮的桶里,加了小半桶水進去,攪拌一番后,拿攪棍試了試拉絲的長度,見稍微有點凝凍狀態,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大白牙道:“這樣才正合適。”
只是賀新訝然地指了指那個臟兮兮桶里的水道:“就這水啊,你說的能喝,我還以為里面是純凈水呢?”
“啊?”
這下輪到小哥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新哥,這是自來水,干凈的,也能喝啊!”
賀新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都懶得理會這種沒見識的家伙。人家十八線的小明星拍戲洗個澡都要用礦泉水,老子大小也算是個影帝,你就用自來水來應付?
“小賀,怎么樣?”
補拍的鏡頭終于讓陳大導滿意了,他喊停之后,回頭朝坐在角落里正在閉目養神的賀新喊了一聲。
也許別人可能以為賀新這是在休息,不過懂行的陳大導卻知道此事他正在默戲和心理建設。
“可以了,導演!”
賀新睜開眼睛站起來,深呼吸了兩口,然后脫掉軍大衣走到場景中自己的位置。
場景中央燈火通明,而且因為之前補拍萬箭齊發,雪國人不停哀嚎掙扎的鏡頭,現場的群眾演員們一個個看上去都是熱火朝天。反倒是賀新脫掉軍大衣后,感到身上涼嗖嗖。
這個鏡頭開拍前,他沒有象往常拍戲的時候先熱身一下,目的就是要保持這個涼嗖嗖的感覺。
他是所有雪國人中唯一一個貪生怕死之輩,為了求生,做了可恥的叛徒,成了北公爵的奴隸。
這個鏡頭沒有臺詞,完全是要靠他的表演來體現一個貪生怕死的叛徒的形象。
起先他設計的要么痛哭流涕,要么就是眼珠骨溜溜看起來很猥瑣的樣子,但這些固定的叛徒形象似乎太過于俗套或者不真實。
于是他拋開了腦子里那些固定的模式,自己去體會那種生死關頭的那種感覺。他是死過一次的人,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盡管身體早已不能動彈,但是意識是清楚的。他當時很不甘心,但是隨著整個人感覺越來越冷,絕望、恐懼、發抖……直至最后陷入無盡的黑暗。
有了這種感覺,在絕處逢生之時,就不應該是痛哭的,更不應該是猥瑣的,而是狂喜,同時伴隨著對未知的不安。
正式開拍之前,陳大導還是提醒了他一聲:“小賀,這條咱們爭取就來一遍。”
“明白!”
無他,這是一個一鏡到底的鏡頭,他身上要被淋上那些用增稠劑、色素調制的“火油”,如果一條不過,還得重新化妝換衣服,麻煩不算還耽誤時間。
“好,各就位,準備!”
鏡頭中,賀新慢吞吞地從人群中擠出來。
此時就見他背微微佝僂著,雙臂彎曲夾著身子,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這不是要反抗的架勢,因為他的整個身體正在輕輕顫抖,一臉驚恐。
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他的眼睛始終瞪到了最大,不敢左右環顧,卻不停地用盡可能睜大的眼睛的余光在觀察著周圍,而與此同時,充滿驚恐的臉上,嘴角很詭異的上翹,似乎有種莫名的竊喜。
“嘖!”
坐在監視器前的陳大導看到這一幕頓時露出滿意之色,賀新的這個表情以及展現出來的肢體語言,在一般的影視劇中或許有點稍顯夸張,但卻正是他想要的。
因為這部戲的整體風格就充滿了東西方元素的結合和濃厚的莎士比亞悲劇氣質,這是他潛心三年想要達成的一種新的電影表達方式。
畫面中,兩個銀盔黑甲蒙著白布的衛士走過來推了他一把,腳步虛浮的他,膝蓋一彎,“撲通”一下跪在雪地中。
他不敢低頭,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瞪大的眼睛依舊用余光觀察的周圍。甚至當衛士拿起兩個陶罐,將“火油”從他的頭頂“嘩啦啦”淋落下來的時候,他都不敢閉上眼睛,任憑黏狀的液體從自己的臉上慢慢地滑落……
“好,過了!”
陳大導笑呵呵地從監視器后面站起來,遠遠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賀新此時卻顧不得回應,趕緊接過劇務送過來的毛巾胡亂地擦擦臉,又裹上那件厚厚的軍大衣,這才朝導演揮了揮手,再跟身后充當人肉背景配合他表演的群眾演員們鞠了一躬,才匆匆往外跑。
趕緊得去沖個熱水澡換衣服,要不然非凍感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