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鋪子的一角,陳憲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爐子,爐子旁邊胡亂擺放著一些木頭箱子,箱子旁邊堆放著一些褐色的沙土。
憑借經驗,陳憲猜測這是一些翻沙鑄造的器具。
果然,他很快在不遠處看到了一些鏵,鍋,鐵錘等器具的木模。
有了這個判斷,陳憲很快看出,這個與眾不同的爐子應該是融化生鐵的爐子。
就在陳憲饒有興趣的蹲在地上觀察著這套原始的翻沙鑄造器具的時候,一個強壯的老人從鋪子后門走了進來。
這老人雙臂粗壯,雙手骨節粗大,溝壑縱橫的黝黑臉龐上,帶著嚴厲的神色,在他走進鋪子的一刻,鋪子里的氣氛都為之一變,鐵匠們敲擊的聲音,學徒們拉動風箱的聲音都變得密集起來。
看著老人向自己走來,陳憲自覺的離開了鋪子。
同行是冤家這個道理,陳憲還是懂得,現在他無論做什么,都只會讓這個鋪子的主人在知道他身份后,更討厭他。
離開了鐵匠鋪子,陳憲繼續在莊子里閑逛。
這座正方形土圍子邊長大約七百米左右,莊子內還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是農田,真正的街道就只有東西,南北兩條成十字的街道。
陳憲只用了半個時辰就將兩條街道全部都逛了一遍,讓他驚喜的是,他在東邊街道的僻靜處看到了一家木工作坊,里面竟然有弓箭出售,他在店里看到了一張大約六七十磅的硬弓。
這樣磅數的弓箭正好是陳憲以前常用的,經過一番還價,陳憲將這張弓的價格從四貫講到了三貫六百錢,他返回楊府取來了錢,將這張弓買了下來。
在逛街的過程中,陳憲還發現,在莊子的東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個軍寨。
他一打聽,原來這兩座軍寨分別駐扎著白家和楊家的莊丁。
陳憲遠遠的透過軍寨籬笆看到,里面正有莊丁在訓練,騎馬射箭,操列布陣,十分熱鬧,看上去竟然十分專業。
初看讓人十分吃驚,但仔細一想也就釋然了,自從北宋末年起,華北大地的漢人就飽受苦難,之后的一百多年,又一直處在異族的統治之下。
金國人剛剛從部落轉變成國家,又是異族統治,這執政水平可想而知,地方的動蕩也可想而知。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各地的地主宗族,修建烏堡,組建私人武裝自保,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這樣百年下來,地主武裝若是沒有幾分專業素養,恐怕早就成了盜賊的盤中餐了。
大概熟悉了莊子,陳憲返回了楊府。
吃過下午飯,陳憲叫住了收拾碗筷的吳姓使女,說道:“吳姐姐,某來這東莊子,人生地不熟,也沒個朋友,聽姐姐說,你家三郎是個好漢,在楊家壯勇中為牌子頭,某想請三郎出來吃酒,不知是否唐突?”
所謂牌子頭,就是軍隊中的十人長,這軍銜是從金人軍隊中傳出來的,陳憲初聽不懂,打聽之后才知道。
吳使女聞言笑道:“我家三郎最愛結交好漢,陳壯士這樣的好漢,我家三郎定然喜歡。”
陳憲便和吳使女說好,著她請三郎晚些時候去莊子里唯一的酒食鋪子里吃酒。
等到下午四五點鐘,陳憲來到酒食鋪子,讓店主人準備酒菜。
等了不到半個小時,吳姓使女領著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走進了酒店,陳憲忙迎了上去。
吳使女介紹了雙方,便告辭離去。
陳憲請吳三郎入座,雙方通了姓名,吳三郎本名吳亮,家里行三。
陳憲通了姓名后,自稱家里行二。
宋朝人逢人喜歡叫哥,就連皇帝家里,也是三哥四哥的叫,于是陳憲便叫吳亮吳三哥,吳亮叫陳憲做陳二哥。
陳憲約吳亮出來,是要借重對方,自然是使出渾身解數,投其所好,和對方攀談起來,酒菜上來之后,更是連連勸酒讓菜,雙方很快熟絡起來。
這吳亮年紀不大,又是莊里的壯勇,整日舞槍弄棒,自然好武,兩人自然而然的聊起了武藝槍棒。
真論武藝,陳憲缺少實戰訓練,算不得真正的高手,但要說起理論知識,別說吳亮一個小小的莊丁,就算是當世高手,都不一定是陳憲的對手。
中國傳統武術起于宋,盛于明,衰于清。
而陳憲的武藝理論,又來自紀效新書劍經手臂錄等傳世之作,其作者不是名將,就是名家,作者所處年代,又是武術最盛的明朝,可以說是中國武術的巔峰之作。
這樣的武術典籍放在現代,網上到處都是,但放在古代,那就是許多將門世家的不傳之秘。
特別是清朝以后,這樣的兵書武典更是成了禁書,被收入四庫全書,束之高閣,民間私藏就是死罪。
到了清雍正朝,更是禁止民間習武,硬是將民間武師逼入了秘密教門當中。從此之后,傳統武術和教門虛無縹緲的運氣念咒相結合,漸漸脫離了實戰,陷入了神秘主義,走入了歧途。
在宋朝,陳憲那來自于武術極盛時期,名家名將留下的武術理論,完全可以說是領先于時代的東西。
……
兩人說起了槍棒,陳憲隨口論述,就讓吳亮茅塞頓開,驚為天人,定要拉著陳憲去家里討教。
陳憲也不拒絕,但他有言在先:“三哥有所不知,某少年時得遇名師,卻少不更事,不肯刻苦,自從家里糟了劫難,才知道武藝的好處,卻已經遲了,如今我眼高手低,怕是要讓三哥失望。”
吳亮只是不信,拉著陳憲去了他家里。
吳亮兄妹四人,他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他們父母都是楊家的家生奴仆,姐姐在楊府做使女,大哥在楊家商隊中做管事,二哥佃種了楊家二十畝上好的水澆地。
如今吳亮已經分家單過,在莊子的東北偏僻處有一院草房。
到了吳亮家里,天已經黑了,吳亮在院子里插上火把,從院子角落的架子上拿出兩根一丈四五(四米五左右)的長棍,和陳憲一人一根,便要切磋。